第117夜 城市也是生物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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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战后住房项目的一部分,英国政府着手打造了一系列“新市

镇”,以重新安置贫穷地区或遭到轰炸的城市地区的人们。这些“新市镇”的设计受到了花园城市的启发,工人阶级将会居住在乡村环境的住宅中,工厂则位于一个单独的区域内。

斯蒂夫尼奇于1964年成为第一个被指定的“新市镇”。1957—1958年,我在那里居住了近1年时间。因此,我其实对于居住在花园城市中有一些切身体验。

当我得知自己被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录取时非常惊讶,新学年将于1958年秋天开始。因此,1957年年底,我草草地结束了在伦敦东区的学习,并在国际计算机有限公司研究实验室谋得了一份临时工作,这家公司又被称作英国制表机公司,位于斯蒂夫尼奇。

对于任何一名首次离家的少年来说,这都是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经历,我在此期间也学到了许多。在我面前敞开的许多新窗口中,有三个与此相关。

首先,同时也最明显的是,在一个创新性的研究环境中工作,允许并且鼓励自由思考和行动,这是在啤酒厂无须思考将啤酒瓶放入机器的劳动所无法比拟的。

第二扇窗口就是简·雅各布斯,我怀疑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到过一座花园城市,尽管她做出的有关它们的评论是正确的。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简·雅各布斯是谁,但我很快得知,与生活在伦敦东北部中下阶层社区破旧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连排屋里相比,生活在斯蒂夫尼奇就像生活在奢华的乡村度假村一样。

这便是它的问题所在。正如简几年之后讽刺的那样:“如果你很踏实驯服,没有自己的规划,也不介意与那些同样没有个人规划的人消磨一生,这里将是一个很好的城镇。”

尽管这听起来很刺耳,但它的确捕捉到了那种无趣、按部就班、孤立以及隐藏和压抑内心热情的“美好”的感觉——这些后来都与郊区联系在一起。

哈克尼区和伦敦东区不是城市幸福生活的典范,格林尼治村、小意大利区和布朗克斯也不是,尽管简不这样认为。

带着一些怀旧意味将工人阶级的伦敦浪漫化,生动地描述内城生活中的社区,这已经成了一种时尚潮流,但事实是,它肮脏、不健康、粗糙、艰苦,并导致了建筑沉寂的存在和孤独、异化的可能。

然而,这些都因为活动、多样性、人们参与生活的脉动等因素得到了弥补,例如使人们能够享受博物馆、演唱会、剧院、电影院、体育赛事、聚会、抗议游行以及其他一切传统城市可以提供的奇妙便利设施。

当时还处在商业计算机的发展初期,美国的IBM(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英国的国际计算机有限公司当时正在开发现在看来已经过时的真空管和新的由霍尔瑞斯穿孔卡编程的以晶体管为基础的机器。

我们这些上岁数的人都记得它们,因为它们会让我们想起噩梦般的日子。

几年之后,在斯坦福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的我更是对这些穿孔卡以及用Fortran语言和Balgol语言等一些带有奇特名称的编程语言进行单调编程的日子痛恨有加。

真的是太糟糕了,因为它让我与计算机发展和编程永远分离,结果是,尽管我应该很擅长它们,但现在仍处于初级阶段。

在斯蒂夫尼奇和硅谷,我都没有预见到计算机远不止用于复杂计算和分析,能够如此有用。

毫无疑问,这也是我最终成为才学一般的学者,而非斯坦福大学这一信息技术创业机器的某个赚钱的产品的原因。

第三扇窗口让我看到了电路所具有的精密性和潜在能力。通过聪明、复杂的方式,根据十分简单的原则,我们可以用电线将几个简单的模块单元(电阻、电容、电感和晶体管)连接起来从而生产出拥有奇迹般强大力量、能够以闪电般速度执行困难任务的复杂产品——电子计算机。

这就是我对于网络、涌现和复杂性等原始概念的理解,尽管我还没有说过这些词语或此类语言。

在这段简短的、有些个人化的题外话中,我的目的不是给出一个有关城市规划和设计的全面批评或中性的概述,而是要突出其中某些特定的特点,它们使得发展一门城市科学成为可能并为此做好了准备。

我不是专家,我也没有城市规划、设计或建筑领域的文凭,因此,我的观察和评论必定是不完整的。

源自这些观察的一个重要洞见是,许多城市的发展和重建都并不成功,尤其是华盛顿特区、堪培拉、巴西利亚、***堡等完全新建的规划城市。

这似乎已经成为批评家、专家、评论人士等的共识。

我们很难对一座城市的成功做出客观公正的评判。人们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特点和标准来衡量成功或失败。

对于心理现象的评价,如幸福、满足、生活质量等,并不能让它们成为可靠的评判因素,更不用说成为模型。

而另一方面,有关生活的一些更加实质性的特点,如收入、健康和文化活动等却明显可以成为评判因素。有关城市成功的文字并不比我已经引用过的逸事更加复杂,它们最多也就是基于简·雅各布斯或刘易斯·芒福德的叙述的直观分析。

许多基于访问和调查的社会学学术研究努力想要建立一个更加客观、“科学”的视角。

作为一门学科,城市社会学拥有很长的、显赫的,但又极具争议性和令人惊讶的狭隘性的历史。

罗伯特·摩西甚至利用它来证明让公路穿越传统社区的合法性。然而,似乎很明显,在不同程度上,几乎所有规划的城市最终都毫无生气,充满疏离感,缺少流行和文化活动,也缺乏社区精神。

或许可以公平地说,与建设新城市或发布市区改造项目时的承诺和宣传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城市或项目达到了预期,许多都可以被判定为失败。

然而,城市具有极强的韧性,作为复杂适应系统,它们也在持续进化。

例如,对于我们许多人而言,华盛顿特区不是一座城市,我们只有出于历史或爱国主义的原因或者是我们需要与政府做生意时,才会到访。

它了无生机,更像是体积庞大的政府建筑所统治的水泥丛林,映射出的是卡夫卡风格的官僚机构的可怕感觉,让我们想起了旧时的苏联风格。

看看现在的华盛顿,尽管仍然存在许多问题,但它已经进化成为高度多样化、生机勃勃的城市,吸引了大量富有雄心和创造力的年轻人,他们被行动和社区的感觉吸引。

庞大的都市区现在有了更为广阔的经济形态,不再仅仅依赖政府就业岗位。政府机构建筑看起来也不再令人感到害怕,许多充斥着来自全球各地的年轻人的绝佳餐厅和聚会场所的出现柔化了它们的形象。

华盛顿花了很长时间才变成一座“真正的”城市,一个甚至连简·雅各布斯都可能会羡慕的地方。

这里有希望。

这就引出了我的另外一个重要论断。从大局来看,这些了无生机的新规划城市的失败可能没那么重要,如华盛顿、巴西利亚,甚至是斯蒂夫尼奇,它们并不是令人感到兴奋的地方,没有为人们提供大量机会,让他们过上充实的生活、扩大他们的视野、让他们感觉自己是充满活力的创意社区的一部分。

然而城市会进化,最终会发展出灵魂,尽管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此外,在并不遥远的过去,很少有人生活在城市环境中,规划城市也很少。

然而,由于城市化一直在呈指数级扩张,这一情况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在未来30年,平均每过一周地球上就会新增一个人口150万的新城市。

如今这真的很重要。

为了适应持续的指数级增长,新的城市和城市基础设施都在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建设。

仅中国在未来20年内便会建设200~300座新城市,其中许多城市的人口将超过100万。

与此同时,在发展中国家占据统治地位的超大城市仍将继续扩张,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许多超大城市中的贫民窟和非正式安置点也会越来越多。

正如我此前所提到的那样,伦敦和纽约等过去的大城市与今日的大城市深受相同的负面形象之苦。

尽管如此,它们发展成为主要的经济引擎,提供了大量的机遇,并驱动世界经济。

问题则是:城市的确会进化,但改变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我们没有时间去等待。

华盛顿、伦敦和巴西利亚分别花了150年、100年和50多年的时间改变,至今依然在持续改变。

与此同时,问题的规模庞大无比。

中国已经开始着手修建数百座新城市,以使3亿农村居民城市化。人们在建设这些新城市时并没有对城市的复杂性以及它们与社会经济成功之间的联系详加了解。

大多数评论家报告称,许多这样的新城市,就像典型的郊区,是没有灵魂的鬼城,也没有社区的感觉。城市没有有机质量。它们不断进化,通过与人的沟通和交流不断成长。

世界上的大都市推动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创造了莫名的活力和精神,成为创新和兴奋的源泉,也为城市经济和社会领域的韧性和成功做出了重大贡献。

如果忽略了城市化的这些重要维度,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建筑物和基础设施上,不免短视,甚至会招致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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