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慵第8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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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此番再公然坐在沐王身侧实为不妥。

闻言,封沐离立时起身,笑容如微风轻掠杨柳枝,“既然槐花姑娘不入座,那本王十分愿意相陪。”

座下六名官员纷纷起身,不敢独坐,目光均落向冉冉。一时之间水榭内气氛肃穆,带了些诡异的威压。

布巾下的嘴巴无声咒念了几次,冉冉只得踏步迈去,在封沐离身边坐下。

“今日请槐花姑娘过来,是有事相求。”封沐离重又入了座,含笑伸手替冉冉倒了杯茶。

这一动作看在有心人眼中即有了不寻常的含义,冉冉有意忽略座下几人好奇的目光,朗然笑道:“王爷客气,只管吩咐便是。”

封沐离点点头,座下一名官员鼓掌三下,一排娇媚女子自远而近,缓缓进入水榭。碎步飘移间带出一幽暗香,周遭立时香艳增色不少。

冉冉不明就里,看向封沐离,封沐离微微一笑,墨瞳中隐现一抹锐光,“宣国修帝陛下不日将入绵邑,本王奉圣上之命,特挑选数名女子相赠。只是本王不擅此道,所以请槐花姑娘代本王挑选。”

将女人作为礼物送出是权势显贵常用的友好方式,而这一次,是替卞修选女人

湖面上忽然刮过一阵大风,吹得八角水榭顶上八只风铃叮叮作响,余韵不觉。冉冉被这清脆的声音所惊,游移神思瞬时收回,转眼已恢复平静心池,眉眼亦无澜无波,清然微笑,“宣羽两国交好,槐花自当不遗余力。”

卞修笑拥江山和美人,她亦平静安宁度日。冉冉眼角倾出笑意,离宫前正值太后让她替卞修选妃,她逃离了,想不到今日仍由她亲自挑选,果真是冥冥中的殊途同归。

那就让她替这个被掩埋的男人做最后一点事情。

封沐离颇有兴趣地扬唇,“开始吧。”

冉冉正身坐直,细看眼前的姑娘们,这才了然,怪不得刚刚有人把她当做待选女子,她们的装扮极其相似。

除去面纱,这些姑娘或清或媚,个个玲珑剔透姿色不俗。

冉冉与卞修相识多年,却不知他到底喜好何种女子,记忆中也未曾听卞修提起过。唐绯语爽朗大气,远远瞥过的瑾妃似乎飘然出尘,思考无果,冉冉即照着自己的感觉挑了她眼中美丽的女子,一旁官员逐一记下。

日光斜入水榭,布巾包裹外的半段墨发如柳絮轻扬,秀洁眉宇舒展平和。封沐离并不顾忌他人目光,自始至终视线均落在冉冉双眸上,不错过其中任何一个神情。只见她眼中清明坦然,认真地一个一个看过去,嬉笑怒骂均无。

封沐离忽的无声一笑,轻眯双眼,像是有了极大的发现。这些年他玩弄权势于鼓掌之间,心中亦只有权这一字,此刻却忽然觉得,世间有一些事离奇莫测并不亚于权势争斗之纷纭,而有些人即便只静静坐着也能让他驻足观赏。

冉冉挑了四名,其他官员挑了四名,共计八名待选女子记录在册。

卞修出行的车队已行数日,到达宣国边境谭贡。

盟会乃是宣羽两国这几十年的传统邦交事件。宣国和羽国已故皇帝几次辗转皆酒后戏称,皇帝出行,全国劳民伤财,更遑论是两国皆伤,应慎重。因着三十年前羽国皇帝首先入宣,作为礼尚往来,此次修帝宣国之行极可能是最后一次盟会,又或者从此延长盟会时限,十年或者更久一次。

当然这是在和平氛围下,如若发生战乱,则一切重写。

卞修下令在谭贡休整两日。众人不明所以,却也乐得如此。

屏退所有侍卫,连林清也未带在身边,卞修简装独自出了行馆。御马奔驰大半日,终于在日落前到达谭贡外一座隐秘的山头。

眼前景物依稀未变,却也不似旧时模样。循着十年前的记忆,卞修一路踩踏过枝藤蔓草,进得山内。

印象中的两间小木屋仍在,卞修舒了眉,嘴角难得的恬适笑意即便是夕阳下湖泊中流转的炫光亦无法比拟。

木屋空空无人,卞修四下寻找,终于在后面连片花草间看到一个熟悉的清瘦背影,花白的头发,矍铄的身形,正在灌溉花草。

眼睫翕动,在夕阳下拆解出一小格一小格微细的阴影,卞修启唇,声音轻微,“师父”

老人回转身,沟壑的脸,平淡的神情,微微失神,却在片刻后无波眼神眸光闪动,“是修儿啊”抬眼细细打量,印象中那个倔强隐忍的玉质孩童,转眼已长大成人,举手投足间锋芒尽显。老人微露欣慰之色,多年的人间浮华未曾侵蚀掉那双眼睛。

卞修笑着上前,习惯性接过老人手中的木桶,俯身浇灌脚下的花草,“师娘呢,怎么到处都没见着她”

“她在后面。”老人淡淡笑语。

卞修随师父转至后山,却只见一抔黄土。他跟随师父师娘五年,游遍宣国大半河山,最后师父师娘挑了此地定居,他却被母妃和父皇十几封信召回宣国皇宫。十年间他们未曾见面,只通过偶尔的书信得知彼此消息,对于师娘的辞世师父只字未提。

“师娘,什么时候去的”

“快三年了。”

卞修心下默然。三年前的深秋正是他登基大婚之时,那比母妃更加亲近的师娘却已永埋,也怪不得师父回信只祝福但不愿前去。

从小羡慕师父师娘的白首之约,如今他们还是阴阳相隔了。

老人神色如常,在看到徒儿寂寥神色后又淡笑道:“修儿不必挂怀,花开花落生生死死皆是人世轮回,能求得一方净土足矣。”

“修儿怎么也学不来师父的三分修为。”

老人眉眼俱展,“为师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比你更浮躁更癫狂。”

如多年前离去那晚一样,卞修尝过可口的饭菜后,即和师父坐在屋前对月聊天,无话不说,包括那最隐秘的事情。老人只静静听着,很少插话。

仰望星空,老人忽道:“为师前几日观星象,隐有异动,怕是将有变数。”

天幕悠远飘渺,明月之下,卞修周身被山中淡淡雾气所笼罩,含笑坦言:“师父是说徒弟会是个短命鬼了”

老人嘴角划开,抬手搭上徒儿肩膀,曾经瘦弱的小小肩膀如今已能稳稳撑住一片天。“为师不知,也不知是何变数,为师老了。只是我的徒弟看着不像那么短命的人。”

卞修笑了,反手握住那只半嶙峋的手,“师父您说的,生生死死皆是人世轮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修儿迎着便是。”

老人微笑点头,“以前的修儿,不愿处在风暴最中央。”

“现在的修儿仍旧如此,说不定有一天修儿会回来和师父终老此山。”极轻的口吻,铮铮的话语。

“那师父就等着你了,希望师父还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一定会。”

木屋旁有几许坚韧的绿意,枝叶随着风纹轻轻晃动。玉壶光转,十年匆匆而过。

卞修壮观一行进入绵邑的那天,羽国皇帝和沐王亲迎,绵邑全城戒严。

入驿馆,颜侯府门前是必经之地,人马车队经过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彼时冉冉正照着老侯爷的指示在桌案前誊写颜侯府新府规,每个院子一份。老侯爷见冉冉一手小楷写得不错,隔三岔五就让她帮着写些东西。

抬眼,冉冉发现香儿神秘地窝着已有好一会,搁笔走过去,见她正拍打着一只面粉小彩人的脸,心里有些好笑,“你做甚么”

香儿举起手中的面粉小人,神情肃穆,“这是皇上。”说完爆笑起来。

冉冉也忍不住笑出声,那面粉小人实也看不清面貌,只隐约能辨出是男性。

“糟了,我只顾着打皇上,忘了给三姨太做酥饼了,我得赶紧去厨房。”香儿急忙把面粉小人塞入冉冉手中,“公主你继续打,我过去了。”

冉冉看那面粉小人的脸已经被香儿打歪,一时不忍心,又将它重新捏好,随手扔进箱底覆盖住,回到桌前继续誊写。

室内只剩轻微的沙沙书写之声,一勾一划无思无绪。一纸完毕,冉冉扔下笔跑去取出面粉小人,笑着揪起它的两只耳朵用力拧了几下。

对待面粉小人亦是同样的心思,又爱又怨,继而埋掉。

此刻经过颜侯府大门前的是车队中最为宏大的扬着金色纱幔的龙撵,龙撵顶部华盖在行进中轻摇慢扬。

卞修正坐在绸垫上闭目小憩,忽悄然睁开双眸,耳根子一阵燥热,出其不意地连打了几下喷嚏。

龙撵旁骑在马上的林清喝住行进中的队伍,小心揭开帘子,“皇上,您没事吧”

“没事。”

卞修已恢复常态,霁然一笑,示意不必停留。从洞开的车帘缝隙向外看去,两旁皆是围观的人群,其中几名女子覆面相望。卞修心下以为这可能是羽地风俗,遂也不以为意。

第22章

颜绍辞极难得地换上了官袍,夕阳印染下笑意隐隐,雅秀之姿卓然。

当晚羽国皇宫内举行奢华盛宴,老侯爷和颜绍辞自在此列。入夜后羽国宫中燃放的礼花炫亮了半片幽深天幕。

宫灯高挂,繁华掩于光影间。宴会设在羽国皇宫内最大的万华殿,宴席绵延数十米,羽国三十多位重臣与宣国随卞修出行的七位重臣皆在两侧等待两国皇帝出席。

殿内四根暗朱色雕龙柱威然矗立,空气中藏着醇厚酒香,华贵奢靡逸满全殿。

两国官员互相寒暄后坐定,半盏茶后方听到尖细的通传声:“羽国皇上驾到”“宣国皇上驾到”

众人起立,视线锁定入口处,片刻后宣羽两国皇帝分别从两侧进入。皆是金冠龙袍,淡笑静穆之色彰显帝者尊贵。只是抬眸间,卞修眼底少了分封靳宇的浮夸,多了些散漫的沉稳和笑睨的姿态。

入座后,卞修视线掠向下方,见首座处安坐一浅笑徐徐眸光锐利的怡然男子,心下明了其身份,慵懒的笑意随即倏扬万华殿上空。封沐离颔首,四目相触均笑意清朗,无形中舒缓了殿内形势。

老侯爷和颜绍辞位于座下第二位,颜侯府在官场中向来置身事外悠然自处,他们对于这暗下的涌动实不以为意。老侯爷静静看着眼前酒樽,颜绍辞则注视着前方的卞修,一时思绪翻涌。知晓了卞修和槐花的前尘始末,再看到卞修,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道不明辨不清。

在潼州曾与颜绍辞有几面之缘,卞修视线触及他时笑意多了一分,颜绍辞亦凝眸绽笑。

琼浆玉液般的醇酒不断从古铜色酒壶中溢出,淡金色迷人液体和酒香让人迷醉。有官员事后称,此次宴会所需抵得上羽国百姓一年的开销。

宴会上照旧是那些两国友好、两位天子英明治国有方,两国国泰民安之类的话语,并无甚新意。

“今春本朝潼州遭遇大灾,幸得贵国玉锦侯解囊相助,朕实铭感于心。”

卞修提起当日玉锦侯慷慨解囊资助宣国潼州受难百姓之事,亲谢羽国天子,封靳宇亦畅然笑着,赐酒颜侯府,一时场面融融,君臣尽欢。

肃然气氛中的红颜柔情,历来是宴会的亮色。此为接风宴,自是少不了夜舞笙歌助兴。妖娆的舞姿,妩媚的神情,暧昧迷离撩人心弦。

封沐离不着声色地笑中关注卞修,见他礼仪性笑赏歌舞,眸中却淡漠无绪丝毫不为所动,傲然的姿态与明黄贵服相得益彰。扫过封靳宇,封沐离便转开了视线,且不论那浮躁的眼神背后真正是什么,只这模样已输了宣国皇帝一截。

酒过三巡,舞过两拨,烛火忽然泯灭。待到烛火恢复之时,殿内已多了八名翩然起舞的覆面女子。

封靳宇转向卞修笑道:“这是本朝沐王亲自为您挑选的几名绝色女子,您看着有合意的就留下吧。”

卞修松然一笑,眯缝起星夜亮眸,面上惬意加深,微点头示意,“多谢厚意。”侧脸时已疏淡几分。羽国皇帝公然奉送女人,于情于理自是无法拒绝。

眼前这些女子个个体态柔美,恰似春日里的柳条摇曳生情。卞修忽忽一笑,女人他似乎已见过很多,却再没那种全心悸动的感觉,或许他真该早日和师父常隐于山间。

而那个永远离他而去却从不曾入梦的女孩不知身在哪里,过得如何想必她心里是极端痛恨自己的,不然不会躲得这么彻底让他遍寻不着。他终是忍不住让林清命人暗中查访,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却始终不得消息。

卞修这一笑在那八名女子看来即是鼓励和蛊惑。其中两名女子袅袅上前,围在卞修身侧,和着乐音鼓点起舞,媚眼如丝,飘舞间裹面纱巾尽去。卞修始终含笑看着她们,眸间流转似有着盎然趣味。

颜绍辞收回视线,与父亲二人闲适对饮起来。看到眼前的男人身侧莺燕环绕,他便会想起府中另一个女人。

转眼之下惊澜起,卞修身侧一女子突地对着卞修喷出一口鲜血,继而倒地,痉挛不止。林清飞快跃至卞修身侧,持剑而立。

众人均怔住,乐声戛然而止,静默数息后有人尖叫出声:“护驾护驾”一时间万华殿内森严弩张,众人皆全神戒备。

卞修勾唇轻笑,淡淡吐纳,未理会袍上猩红妖娆如倾世之花的血迹。残血,黄袍,淡笑,令人窒息的画卷。

旁侧有侍卫上前检查一番,回禀封靳宇:“皇上,该名女子已身亡,靴内藏有数支薄如蝉翼的利器。”

闻言,所有人皆惊,接风宴发生此意外实属难堪。封靳宇忙向卞修致歉,卞修亦笑着婉言相慰。

只是此女子甚是怪异,若为行刺之故,为何先行毙命

所有人视线锁向封沐离,这八名女子是沐王主选,朝中上下皆知。官员们心中惴惴,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开口即惹祸上身。

封沐离挑眉一笑,眸中是对世事的洞悉,随即起身走入中央,躬身,“是臣疏忽了,请皇上责罚”虽是请罪,却也倨傲不卑微。

封靳宇敛起眉眼,喃喃道:“皇叔,你”

封沐离又笑道:“此事臣难辞其咎,惊扰了宣国陛下,理应受罚。”

如若是其他官员则定受重罚,毕竟谋刺宣国皇帝事件极其重大,牵涉也甚广,可对象换成沐王,一众官员们唯有保持沉默。只今次是在宣国皇帝面前,如此公然不予责罚必定落人话柄有失体统。

卞修依然轻笑不动声色,俯视座下沐王,指腹沿着酒樽刻痕一圈圈描绘,林清则小心替他擦拭着袍上血污。

封靳宇俊朗玉容面露难色,皱眉问道:“众卿家有何看法”

座下一片默然,有胆大者嚅了嚅嘴唇,却没敢发出声响。此番即使沐王受罚,也不能连根拔除,所以唯有明哲保身。更何况沐王此时身如山伫笑意暖人,更无人敢强作出头鸟。

封靳宇心下冷笑,又看向卞修,眼神询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风起云涌只在瞬间。卞修松开指尖酒樽,一拂袖,三分笑三分戏,“相信此事沐王并不知情,从轻了吧,莫扫了大家的兴。”

宣国皇帝既已开口,众人皆松了口气,封靳宇也笑起来,“那就从轻了吧,罚俸半年,望沐王今后谨慎行事,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多谢皇上,多谢宣国皇帝陛下。”封沐离行礼,和煦的笑容气定神闲,似是对结果了然于胸,目光触及地上僵硬女子时冷了几分。

另七名女子在地上簌簌发抖,封靳宇笑对卞修道:“这七名女子”

卞修笑了笑,“想必是无辜的,一并逐了吧。”本无法拒收这八名女子,现下突发此事,倒正好遂了他的意。

如此皆大欢喜,一度中断的宴会继续进行,如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丝竹笙歌绵绵不绝。

入黑后冉冉即上床安然躺下。

闭上眼也能想象得出今晚的盛宴必揽尽满宫华贵,一派盛世天下。

还有她亲自挑选的几名绝色女子也将呈给卞修,芙蓉暖帐何等得暧昧缱绻。思及此,冉冉翻身轻笑,心里仍有微微的酸意,只是不刺骨不入心。

那晚和颜姑姑一直聊到很晚,她缭乱不已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卞修之于她,从她离宫起便只能是路人。卞修和所有人都已出戏,只有她一人仍不够洒脱地在戏里纠结徘徊,当真傻得可以。或许她留恋的只是在宣国皇宫岁月中爱情上唯一的一根弦,怕彻底割断后会让自己的手鲜血淋漓。

轻叹一声,白日里那个面粉小人她下手太轻了,该直接拧下那两只耳朵才是。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叩门声和呼声,“槐花,睡了没”

冉冉醒转过来,起身穿衣走至门后,经确认才打开房门,果然见颜绍辞靠在一侧门框边。烛光映出其如画容颜,神情专注隐有深意。

冉冉用手扇了几下,“一股子酒味。”柔美月色和着笑意,周身发出和熙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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