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夜 永别的死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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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擅长意外地制造新病毒——有时候在养猪场就能调制出一款新型流感病毒,屠宰黑猩猩的过程也催生了艾滋病毒。

然而我们却不擅长清除病毒。尽管有疫苗、抗病毒药物和公共卫生策略的联合夹击,病毒仍然能狡猾逃脱。

对于人类来说,比较可控的是减少病毒造成的危害。

例如,艾滋病在美国的感染数量已经下降,但每年仍有5万例新感染。

缜密的疫苗接种计划已经在一些国家让一些病毒销声匿迹,但它们仍然能在世界上其他的角落旺盛繁衍。

事实上,现代医学还真的曾经从自然界中完全消灭了一种人类病毒,它就是导致天花的病毒。

这真是人类一大壮举。在过去的3000年里,天花可能比地球上任何其他疾病杀死的人都多。

古代医生就知道天花,因为它症状清晰,与众不同。病毒通过进攻呼吸道感染受害者。

大约一周后,感染引起寒颤、发烧和难忍的疼痛。发烧几天后就消退,但病毒远未罢手。病人先是口腔中出现红斑,然后扩散到脸上,最后蔓延到全身。斑点里充满了脓液,给人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大约1/3的天花患者会丧命。

哪怕幸存下来,脓疱也会覆上厚痂,在病人身上留下永不消褪的深疤。

大约3500年前,天花在人类社会第一次留下可追溯的痕迹:人们发现了三具古埃及木乃伊,身上布满了脓疱留下的伤疤。包括中国、印度和古希腊在内的其他许多古代文明中心,也都领教了这种病毒的威力。

公元前430年,一场天花疫情席卷雅典,杀死了1/4的雅典军人和城市中大量普通人。中世纪,十字军从中东归来,也把天花带回了欧洲。

每次病毒抵达一个新的地区,当地人对病毒几乎毫无招架能力,病毒的影响也是毁灭性的。

1241年,天花首次登陆冰岛,迅速杀死了2万人,要知道当时整座岛屿也只有7万居民。

城市化的进程给病毒传播提供了捷径,天花在亚欧非大陆如鱼得水。

1400—1800年,仅在欧洲,每百年就有大约5亿人死于天花,受害者不乏俄罗斯沙皇彼得二世、英国女王玛丽二世及奥地利的约瑟夫一世等君王。

后来,哥伦布到达新大陆,也让美洲原住民第一次接触到了天花病毒。

结果这些欧洲人无意中随身携带的“生物武器”,让入侵者在对抗中占了上风。

美国土著对天花毫无免疫力,在感染病毒后大批大批地死去。15世纪初西班牙征服者抵达中美洲后的几十年里,超过90%的土著死于天花。

世界上第一种有效预防天花传播的方法可能出现在公元900年的中国。

医生会从天花患者的伤疤上蹭一下,然后摩擦到健康人皮肤上的切口里(有时他们也把伤疤做成可以吸入的粉末,来给健康人接种)。

这种过程称为“人痘”接种,通常只会在接种者的手臂上形成一个小脓疱。

脓疱脱落后,接种者就对天花免疫了。

至少这是个办法。通常情况下,接种人痘会引发脓疱,接种有2%的死亡率。

然而,2%的风险也比感染天花之后30%的死亡率强多了。

人痘接种预防天花的方法沿着贸易交流的丝绸之路向西传播,17世纪初传入了君士坦丁堡。

免疫成功的消息又从君士坦丁堡传到欧洲,欧洲医生也开始练习人痘接种。然而这种做法在欧洲却引起了宗教势力的反对,他们认为只有上帝才能决定谁能在可怕的天花中幸存下来。

为了消除民间的疑虑,医生组织了公开实验。1721年,波士顿医生扎布迪尔?博伊尔斯顿在天花流行期间公开给几百人进行人痘接种。

结果一场天花流行过后,接种者比没有参加实验的人存活率更高。

当时,自然没有人知道人痘接种为什么有效,因为还没人知道什么是病毒,也没人知道我们的免疫系统是如何对抗病毒的。

天花的治疗手段在不断的试验和试错中完善。18世纪末,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终于发明了一种更安全的天花疫苗。

这个伟大的发明源于他听说的一系列民间故事。有几次詹纳医生都听说,农场的挤牛奶女工从来不会得天花,他想,牛会感染牛痘,而牛痘的表现和天花很像,会不会是牛痘给挤牛奶的人提供了保护呢?

他从一个叫莎拉?内尔姆斯(SarahNelmes)的挤牛奶女工手上取出脓液,接种到一个男孩的胳膊里。

这个男孩长出了几个小脓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症状。6个星期后,詹纳又用人痘对男孩进行了测试——换句话说,他让男孩暴露在真正的人类天花面前。结果完全没有新的脓疱长出来。

在一本印刷于1798年的小册子里,詹纳发表了这种崭新且更为安全的天花预防方法。

詹纳把他发明的方法称为“种痘”,这个名字来源于拉丁语的“牛痘”。

此后3年内,英国有逾10万人进行了牛痘接种,种牛痘的技术进而又在世界各地传播开来。在接下来的几年,其他科学家让詹纳的技术继续发扬光大,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又发明出了对抗其他病毒的疫苗。

挤奶女工的传说,终于化作一场医学革命。

疫苗(vaccine)这个概念得到了广泛认可,医学界开始努力跟上人们对疫苗的需求。起初他们从已经免疫的人的胳膊上取一些伤疤组织,依次注射到没免疫的人身上。

但由于牛痘只发生在欧洲,世界其他地区的人不太能自发感染牛痘。

1803年,西班牙国王卡洛斯提出了一个非常激进的解决方案:他组织了一支免疫先锋队,向美洲和亚洲进发。20个孤儿在西班牙登船,其中一名孤儿在船启航之前接受了免疫。

8天后,这个孤儿长出脓疱,然后结了痂。他身上的痂被用来感染下一个孩子,然后下一个孩子病愈结痂,再继续感染下面的孩子。航程中,船在港口依次停靠,每到一处,免疫先锋队就充当了人肉疫苗的角色,下船给当地居民接种。

整个19世纪,医生们一直专注于寻找更好的天花疫苗。一些人把小牛当成“疫苗工厂”,让它们反复感染牛痘。一些人尝试用甘油等液体保存病人的伤疤。

直到科学家发现天花实际上是病毒引起的,疫苗才终于可以工业化生产,运送到更广大的范围造福更多的人。

随着疫苗的普及,天花不断丢失它们的城池。20世纪初,一个又一个国家报告了他们最后一例天花。1959年,天花病毒已经从欧洲、苏联和北美洲全面溃退,只在一些医疗力量相对薄弱的热带国家发挥余威。

但既然天花已经被逼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公共卫生领域的科学家开始谋划一个大胆的目标:从地球上彻底消灭天花。

对这个提议的倡导者来说,病毒的生物学特性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天花只感染人类,不感染其他动物。只要能系统地除掉所有人类身上的天花病毒,战役就大功告成,完全不用担心病毒潜伏在猪或鸭子身上,回头再来感染我们。

此外,天花是一种症状很明显的疾病。不像HIV这种病毒,受害者可能携带了几年也毫不知情,天花感染的症状在几天内显现出来。

这样,公共卫生工作者就能很准确地识别疫情并跟踪疫情的发展。

然而,彻底消灭天花的提议也遭到了特别多的质疑。哪怕一切严格按计划进行,这样的项目也需要数千名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多年全力以赴才可能达成,而且这些专业人员必须在全世界范围展开行动,包括在许多偏远甚至危险的地方艰苦奋斗。

而在此之前,公共卫生工作者已经为根除包括疟疾在内的疾病做过很多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然而,经过激烈的争论,持怀疑意见的一派还是败下阵来。WHO于1965年启动了加强根除天花规划。

这次行动不同于以往,工作人员使用了一种新型的分叉针注射器,相比从前使用的普通注射器,这种新型注射器能更高效地把天花疫苗注射到人体内。

因此,有限的疫苗就能持续供应更长的时间。公共卫生工作者还设计了更好的疫苗管理策略。

不过,为整个国家所有人接种疫苗还是超出了根除天花规划的能力范畴。

因此,公共卫生工作者采取的办法是及时发现疫情并迅速“剿灭”。

他们会第一时间把受害者隔离起来,然后给周围村庄和城镇的人接种疫苗。

天花本像一场森林火灾,但很快碰到针对性免疫的“防火屏障”,火势就被控制了下来。

疫情不断爆发出来,又一次次被击退,直到1977年,埃塞俄比亚记录了世界上最后一例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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