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探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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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哥,是我,”张晓峰扯下斗蓬,露出原来的面目。经历生死之别,两人再次相遇,他神情激动,难以名状,眼角也已湿润。

“海哥,当初事变,我侥幸逃脱一劫,才能保命不死,只因不敢忘怀海哥的恩典,所以今日冒死前来探望”。

“你真的是铁柱……”富海轻抚他粗糙的脸颊,双手被如刺般的胡茬扎痛,感觉那么清晰和亲切,双目蕴含晶莹的泪光,“好兄弟,我本以为你已惨遭不幸,使我痛心疾首,我无法原谅自己;但现在看你还好好活着,我心里豁然开朗。活着就好,生命才是创造世界的本钱呀。”一时间,他由感而发,不免老泪纵横。

“对,要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未来的路等着我们去开拓;海哥,当初是我无能,没能保你周全,害你在此身陷牢狱,若有机会,我一定将海哥救出去,咱们兄弟一起打天下。”

富海摇头说:“不,我已经累了,身心俱疲,浑身的热血也已凉了,没有了往昔的勇气。到了我这个年纪,在人生的路上走了大半,回头看我得到了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戒马半生,到头来方知是为了虚无的东西而奋斗,却让最珍贵的在身边溜走,现在想来都觉得可笑。炎凉的世道上,浮浮沉沉,命运不堪,直到今天我堪破世态,终于明白了生活的真谛,也不枉此生,我是该停下歇歇脚了。”

“我大难不死,相别数月,难道这就是你要对我讲的话吗?”张晓峰难以置信说:“海哥,我发现你变了,变得没有斗志,变得让我看不清。”

富海不置可否,说:“不错,我是变了,也可以说我变得怯懦了,但在经历这么多变故后,谁能保证自己不改变。”

“难道你就甘心情愿在此虚度十载,听从命运的摆布?”

富海说:“其实我也不愿,在外面多好,每日自由自在。但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现眼下这是我必须面对的,刻意改变并不好,倒不如从容面对。就像现在的我,虽身陷牢狱,还不是一样每天度日,纵未能逃过法律制裁,却摆脱了恐惧,得以踏实生活,失去自由之身,依然能够自乐自娱,这不是快乐吗?闲来无事,我会勤习书法,陶冶情操,现在我已练就一手好字呢!”他抬手一指桌案上自己所题一曲辞赋,《桃花源记》,露出自豪的一笑。

闻言,张晓峰不知该高兴还是痛心,眼前这名男子锐气已被牢狱消磨殆尽,再也找不到往日雷厉风行的气概,失去了复仇之心,还终日摆文弄墨,玩物丧志。

他彻底变了,以至自己都没有理由说服。

“铁柱,分开这段时间你生活的好吗?”短暂的沉默后,富海开口问。

哼!“好?”张晓峰惨淡一声,“现在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没有理想,没有目标,前途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每日庸碌无为,犹如一只无头的苍蝇,满世界乱窜。”

“一直以来我都愧对于你,当初我不该把你带上这条不归路,如果你因我而死,我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但现在你还有机会,回头吧,不要再重蹈复辙,”富海心情颇为沉重。

“海哥,今生能跟随你,是我的福气,就算让我替你受死,我亦无怨无悔,但让我回头,我做不到。”张晓峰表态坚定。

富海语重心长说:“许多道理你都明白,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你应该称出自己的份量,找准自己应站的位置,不然,你的心就失衡了。真理可以坚持,错误却没有固执下去的理由,收手吧铁柱,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何不去把握。相较于我,你会发现自己多么幸运,当你身死的那一刻,这世界上再没有张铁柱,周围所有人都忘记了你。打杀只会使魔障加深,纵一时小胜又能如何,即使复仇后你又能得到什么?何不放弃仇恨,从头开始,重新做人,立足现在,开始全新的生活。”

“重新生活,我何尝不想,但是我能吗?”张晓峰仿佛陷入了怪谭,精神挣扎而恍忽,“过去的那个我磨灭在大家的记忆里,他也死在我心中,只记得我现在是张晓峰。曾经易姓改名,就是为了洗心革面,从头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错了,生活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勇于面对,就要被淘汰出局,且再没有翻身之机,现实真的很残酷。或许,我能力并不出众,可悲的发现,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并非我庸人自扰,不想改变现状,但努力后换回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反而是功名利禄,让我在这世道上越陷越深。”

“晓峰,努力吧,你会越变越好,生活也会寻得出路。”

“可我已没有其他路可走,我已被逼进了一条死胡同,再没有回头的机会。我不会忘记带给我伤痛的人,杀身之仇,不共戴天,他们把我一生都毁了,总有一天,我失去的会在他们身上再取回来。”张晓峰脸色狰狞可怕。

富海知道自己已不能使他改变,深感失望,留下的更多是感慨。张晓峰这个执著的汉子,他认准了一条路,就要走到底,绝不回头。

当张晓峰离开的时候,正巧幽月赶来探望。她穿着朴素,却不失优雅,手提塑料保温桶,是她顺便带来的饭食,两人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相遇并擦肩而过。张晓峰驻足脚步,他本想上前打声招呼,至少叫声“嫂子”,但相见不如不见,既然自己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应让所有人忘记。他打消了初衷,拉起脑后的斗蓬,加快脚步向狱外走去。

“咦?真奇怪,方才那位青年人这么像铁柱,可他已经不在了,难道是我看错了?”幽月惊鸿一瞥,看到了张晓峰的长相,以为他就是张铁柱,但又不敢确定,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举步向牢房深处走去。

牢房里,富海端坐案前,正抚纸愤笔疾书。

望君归期亦无期,

怎奈天将弄人意;

十数朝花烂漫月,

与尔重温旧情梦。

记得数月前,自己被捕受审后,曾题诗一首赠与幽月,以示心中的爱慕与不舍。往昔的一切历历在目,纵自己戒马半生,却只在乎她一个,当守护在她身边时不知珍惜,分离才发现她是自己生命的唯一,是天弄人意。爱,是否迟到了?

幽月,我永远的幽月,心目中唯一的女人,纵时间匆匆,尘世纷扰,还是不能忘记她幽怨的声音,惜别时多情的眼泪,和温柔的脸庞。她不失优秀,甚至是完美,纵然时光夺去她美丽容颜,可美丽的心永驻其间。她保持冷漠,从来不苟言笑,永远被动接受,仿若一团冰,没有一点瑕疵,仿佛是一名永远的处子。

“幽月!”多么希望与可人团聚,亲近她凝脂般的肌肤,亲吻她动人的芳唇,情到深处,心情再也无法控制,眼角湿润,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拍打着桌案上洁白的稿纸。

“小海——”‘沙沙’的脚步停止,伴随响起的是佳人的呼唤。

“小月,是你,你来了?”富海弃笔回头,却看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心情久久无法平复,激动得难以名状,当即起身相迎。

“小海,我来探望你了,你在这里生活的还习惯吗?”幽月就地放下饭桶,紧握住丈夫的手,美目满含凄切。

“我生活的很好,你不必为我挂念。”富海双膝跪地,望着对面的娇妻,感动的再次流泪,滚烫的泪珠拍打在她洁白的手背上。

“你流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堂堂男儿,如何做起惺惺女儿态。”幽月挽臂为他擦去眼角的泪水。

“小月,你的手……怎会变成这样?”富海察觉到什么,一把捉住了幽月的手,只见手掌结满大小的茧子,依稀还有刀子削过的痕迹,明显是过度操劳的结果,很难想象,这几月来她挑起怎样繁重的生活重担。

“没什么,我……”幽月挣脱丈夫的手,避开询问的眼神,神情恍惚,她极力掩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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