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棋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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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祖父这一说,她脸上的怨念更重,“祖父难道不知父亲是何居心?硬要让孙儿强颜欢笑。”

他走过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被她孩子气地躲开,他沉声开口:“我如何不知他的用心,他当年娶你母亲便是暗度陈仓,现今又要将你送进宫中,他的心思天下人皆知。”

“他害死母亲不够,想把我也害死。”她撇撇嘴委屈道。

“不会。”湛黍在她身前坐下,语气笃定道。

她转眼看着祖父,不知道他为何有此肯定,“怎么不会?”

湛黍从袖中拿出一卷图纸递给她,“这是御花园的密道,若发生不测便从这儿走。”

她打开那张图纸,那密道一直从宫中通往雍州城外,“这……”

“这便是你父亲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他笑了一声,意味讽刺,“他以为我手中有熙朝的宝藏,所以对你母亲大献殷勤,当时你母亲毕竟年幼,就这么被骗了去。”

“父亲是知道您的身份?”

“你祖父是熙朝的范阳牧,进京给太后祝寿时带着你父亲,我们在寿宴上见过一次。他当时才十二岁。”

“见过您一次就记住了?”

湛黍笑了笑,“要说淳于嘉天资过人呢,不然也不会被赵晧赏识,被赵桁提携,官拜大司马且屹立三朝。”

她默默听着,除了惊讶父亲那过人之处外,更多的是觉得可怕。

“哀帝曾经召我进宫,将此图给我,就怕赵桁逼宫时赶尽杀绝,以此保萧氏一份血脉。但是传在别人耳中,就成了我拿着熙朝的秘密宝藏了。”

“我父亲也信以为真?”

他看了孙女一眼,算是默认。他本姓萧名湛,熙哀帝堂弟,赵桁逼宫的那一夜带着哀帝幼子连夜逃出宫来,从此改姓湛。只是那哀帝幼子,在国破家亡之后抑郁而终,萧氏血脉,说起来就只剩他们祖孙二人了。

想起昔日旧事,他只能长叹一声,他们费尽心思留下的一丝血脉,眼看也要断送赵氏之手了。

“萧家气数已尽,若是没有赵晧在各路诸侯中翰旋,熙朝国祚早就在古膺之乱中灭亡了,哪里还有象和的二十三年?这天下都是赵氏统一的,赵桁逼宫篡位也是情理之中。”

“可淳于氏有能力争天下吗?”她自小跟在萧湛身边,女工没学到,倒是将萧氏的历史背得熟得很,自然知道赵氏是如何得来的雍朝天下。

“朝中唯一能与淳于嘉抗衡的赵肯作古,赵岚又被你大哥淳于延诱杀,朝政大权现在全系于淳于一族,赵氏式微。再加上赵芳被废,预备登基的皇帝赵欢又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乡候,你将要被送进宫中,这前朝后宫都是淳于氏的人,你父亲有争天下的这个能力。”

淳于氏三父子,淳于嘉位居大司马,掌天下兵马,长子淳于延封抚军大将军,掌出征兵马,次子淳于川位居执金吾,掌京城兵马。天下兵权尽归淳于氏之手,他确实有夺天下的能力。

闻言,她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过了好半晌才沉声道:“我会变成父亲杀人的刀吗?”

“我知道你对你父亲有怨气,但是记住,你姓淳于是淳于嘉的女儿,一旦赵氏重新夺回大权,你就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将她对赵氏的那一丝可笑的怜悯之心劈得粉碎,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逃避的灾难与恐惧。

“若淳于氏得天下,你还有一条活路。但要是赵氏夺回大权,你又会是何结局?到那时哪怕赵欢不杀你,想你死的人也不会太少。”

她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祖父,“那我应该站在淳于氏这边吗?”

萧湛摇摇头,“你不能站在他们之中任何一边,谁输谁赢都还不一定,明哲保身,退路才大一些。”

“您觉得,赵氏还能夺回大权?”

“说不准,要是你父亲有把握镇压住朝中其他势力,他断然用不着送你进宫,再者赵氏也还有实力,就看新皇帝赵欢懂不懂得韬光养晦。”

“也不知那赵欢是个什么样的人。”

“念儿,接下来这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是事到如今也是别无办法。”

“您说。”

“不管赵欢是慧是愚,是丑是美,你断不能有他的孩子,不能对他存有半分情分。”

她心下一跳,远没想到此处去。可祖父说得对,若是有了孩子,她父亲估计会更急不可耐地迫害赵欢,扶幼子登基,到时候再逼她写个禅位文书,简直轻而易举。到那时,她和孩子如何自处?淳于嘉不会要她的命,可孩子的呢?再者,若是赵欢夺回大权,只怕他对待她们母子的手段,只会比她父亲比淳于氏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境地,前是龙潭,后是虎穴,唯有孑然一身才更好脱困。

“孙儿明白。”她低头说着,捏着的拳头骨节泛白。

“图纸你要好好保存,以防淳于氏失势你好全身而退。南星和半夏会保护你,待你到了京中,我会再安排王辰李炼进宫,以保万无一失。”

“王辰李炼都要随我进宫吗?他们走了谁保护您?”那俩人是祖父身边身手最好的侍卫,且祖父辈就跟着萧家,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可信的人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谁还会记得我?再说,身边也还有其他人,放心好了。”话说到此处,他脸上才有一丝轻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望我孙儿早早回家。”

闻言,她鼻尖一涩,心如针扎,眼泪狠狠地砸了下来,落在衣襟上。她幼年孤苦也就罢了,最起码还能和外祖父相依为命,可这最后一点温暖都被人夺去,还要沦为生死难测的棋子,下棋之人还是她生身父亲。

她提裙起身,在祖父身前跪下,脆生生地磕了三个头,声泪俱下:“孙儿无祖父,无以至今日,来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祖父养育大恩。”她的初衷,不过是寻一良人,尽孝于祖父身前,可世事难料,良人非良,她也只能做那个不孝之人。

萧湛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以为自己能够狠下心来送她离去,可事实上他仍旧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看她出嫁,可她毕竟姓淳于,不姓萧,就算是萧氏的最后一丝血脉,还是难逃朝堂之争的厄运,当真是天不祚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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