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饱受教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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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去像是赌气的话,而且是一种对隐秘事已有所知的语气。厉凤竹转了转眼珠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回身向着厉老太太看去,她倒是没什么慌张的表现。叹了一口无声的气,就走到窗子边,把手伸到帘子里头摸索了一阵,仿佛是刻意要回避这场家庭风波似的。

厉凤竹心里有些明白,大概是有话传进家门来了。可她既不能主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又很心虚地有些维持不住身为家长的威严。因之,尽管说着些教训的话,声音倒是向着低处跌下去的:“闹什么脾气?上学是你现在唯一的正事。”

“还拿我当小孩子吗?这时候起来,电车都没开呢!”小如甫说着,伸出两只细胳膊,使劲朝厉凤竹肚子上一推。他虽跟着目不识丁的外祖母长大,但究竟从小生长在城市里,比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心思活络,也更看得懂大人之间的事情。

这一推,让厉凤竹莫名联想到小如甫在船上失踪后,自己曾去找约翰逊求助,从利顺德饭店出来,因为举止古怪,受了红头巡警恶狠狠的一棍。可她现在觉得,那一棍是软的,倒是儿子这一推,才真是打得她浑身血肉散架一般痛了起来。

厉老太太看情形太僵了,连说着“好啦好啦”,走到床前弯下腰一手把枕头捡起来,一手掏着把小如甫往自己身后拉去。由动作上看,是有保护的意味在。

厉凤竹还注意到,母亲自她身边走过去时,很刻意地闪了闪身。只一点微妙的改变,她就敏感地读懂了,大约在情感方面,她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

可他们祖孙又是反过来想的。厉老太太浑身上下最闲不住的便是一张嘴,她昨日有了主意要去打听唐书白的底细,就一个晚上也等不及地实行起来。可单留小外孙一个人在房里,她自然不肯放心,于是就带了一同下楼。所探听到的结果,是厉老太太死也想不到的。唐书白有钱极了,但他是靠东洋人挣钱,就是那伙与厉家、沈家都有血海深仇的强盗兵。厉老太太胆小爱财是真,可她再无知识至多也不过是远远躲着东洋兵,有恨只往肚里去咽,而不是摆在明面上招来麻烦。实在是日子苦一点,哪怕穷到讨饭,也要拿着破碗走远些,绝没有在东洋人手底下讨饭吃的道理,否则真对不住她乡下枉死的全家老小。这样的骨气,连她这样不读书的老妪都有,厉凤竹从前更是态度决绝,如今怎么成了这样?

厉老太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做了一夜的噩梦,想起东洋兵杀人的凶相,莫名也开始惧怕厉凤竹了。在惧怕之中又有三分轻看,但又碍于没有自立的能力,只得压制下来。

再看厉凤竹,一个人不言不语只在桌边收拾文具。

昨夜旁听到一切的小如甫,心里什么都懂,只是耻于说出口。他的妈妈已经不是什么英雄了,而是个汉奸。哦不,比汉奸还要更低一等呢。他从前在繁华的歌舞厅门口看见过的,顶漂亮顶时髦的歌女舞女扭着腰肢,被东洋人和汉奸抱着,跳进很高很高的大车里。那些女人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简直就像是从月份牌里走出来的仙女。可是满街的人在车子扬长而去之后,都会咒骂那车子里坐的都是些狗男狗女。而他的妈妈跟了一个狗男人,自然也就和他们成了一路人,甚至比他们更不如,因为他妈妈穿的衣服绝没有那么体面。想着想着,便呜呜咽咽哭了两声。

厉老太太不敢高声去劝,只是心疼地拉过孩子往床上坐着,抬手替他揩着泪珠子。

厉凤竹已把书包来回翻检了三遍,实在没什么可做了,这才说道:“补习班已经开了快一个月了,你是后去的,不勤快点根本赶不上同学的进度。”

小如甫揉着泪眼,抽噎地倔强地反问道:“去补习班学些什么?那里教做人吗,教爱国吗,教贫贱不能移吗?”

厉凤竹郁结不已,恍恍惚惚往窗边靠过去,手伸向帘子后边摸了摸,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刚在这里站过一站,早把窗户关严实了。她心里好有一阵低落羞惭,跟着就有股子被人揭破短处的恼羞成怒,捶了一下铁制的窗框子,竟也不觉得手疼。只是咬了牙,小声质问着:“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他说什么了?还是……有人来说过什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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