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第1部分阅读(1 / 2)

加入书签

将离

第oo章引

野史九丘志上,载着这样一则故事,虽是年代久远,书册的页脚早已泛黄蒙尘,但烫上一壶薄酒,细细斟酌,亦能品个大概。

故事发生在远古时期,大荒之年。所谓九丘,即是指九嶷山,榣山,苍梧山,不周山,合虚山,丹岤山,昆吾山,蓬莱山,羽山九座仙山。而山上仙人之间的纷扰纠葛,难免要从一段耐人寻味的风月说起。

话说当年,九嶷山碧空如洗,仙气缭绕,是凡人修仙,仙人静养的绝佳圣地。山上岚烟环翠,草色青青,独独一株如素白芍,开的惹人入胜。她苦苦修行一千五百余年,已可幻化人形。

本来这年数不短的修为也可为自己谋个一仙半位,她却苦苦放不下心中执念,终日流连于九嶷山下,垂蕊饮露,酿就一坛芍叶青。

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等待,不过因为当初月老随口的一句话,说,在此地,她会有一段姻缘,良人必至。

一日,晨光沐沐,她如旧到山脚长亭汲水。芒种刚过,眼下,正是烹茶的好时节。

纤纤素手拖着一盏湛蓝玉壶,冰色剔透,竟与这袭白裳上的水蓝点缀交相呼应。远目烟水半笼,轻哼曲调,连脚步也照平常轻快些。

空旷山谷映着她婉转轻歌,悠远绵长。若换做平常,不说一醉千里,也可三日绕梁。可今日,却被一声不和谐的叫喊生生抢了风头

那叫声由远及近,起先听着轻微,而后却一声大过一声,传进耳中,撕心裂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禁放慢脚步,狐疑的转头,抬眸轻探。可她一停下,周围又安静如初,半丝声响也无。

她轻轻摇了下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莲步微抬,正在她打算继续向前走时,方才的叫喊竟在身后响起。

这可着实吓了她一跳,微怔片刻,面色已恢复如常,广袖一挥,身子便转了过去。

原来,正距她脚下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孱弱的小巴蛇身受重伤,一声声叫喊竟是从她处传来。正在她思虑为何声音一瞬便由远及近,出现在身侧时,那小巴蛇已颤颤的开口:“仙女姐姐,今晨我在此处觅食,却不料受了重伤,姐姐可否好心,救我一命”

细长的眼角阵阵流转,立马又道:“大恩大德,我定会报答”许是一时着急牵动了伤口,语毕,便微微缩回了头,讪讪的瞅着她。

说来,她别的弱点不足一提,可就是生来惧蛇,哪怕是脑海一想,都禁不住恐惧万分。正在她左右为难之时,那小巴蛇在地上已微喘吁吁,连同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衣袂下的素手把袖子拽的微紧,她轻咬下唇,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了丝勇气,再不多想,纤纤的身子便向那小巴蛇探去。

说时急,那时快。就在她向小巴蛇探身之时,地上的巴蛇徒然生变,一口利牙狠狠咬在她纤细的腕上。她一惊,手中的玉壶堪堪掉落在地,瞬间摔个粉碎,还未感到疼痛,头脑便阵阵昏厥。

顷刻,受伤的她便松松软软倒在地上,看模样十分痛苦。腕处雪白的袖口顿时被血染的黑红黑红,原本如玉的面上不带丝毫血色,更显苍白。

显然那巴蛇利牙啐了毒液,伤她甚重。因为疼痛难忍,她无意识的一声娇弱缓出鼻息。

这时,地上的巴蛇一阵邪笑,发出“咯咯”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哪还有方才半点儿受伤的模样。

一双细长的眸子望着地上微弱万分的她,一阵不屑。不假思索,原本慵懒的眼神忽而凌厉狠绝,腰身一扭,口中的毒芯子已向她探去。

“哪里来的畜生竟敢在九嶷山这般造次。”

一道凉冽冰清的声音从巴蛇身后破空传来,如笙箫缓乐,丝竹罄音。明明不含愠味,却生生让那巴蛇肩膀徒然一抖,连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儿的功夫,仓皇向草丛奔去。甚至连恢复真身也来不及。

只见来人一袭广袖白衣,翩翩及地,却不染半丝微尘。袂角一寸处,雅致的金线绣纹,在阳光下,溢彩纷华。一根白玉发簪光泽莹莹,随意簪在松松散散的如瀑青丝之中。

“刷”的一道裂帛声响,手中的嵌玉折扇已徐徐摇开,风流满溢。

即便那巴蛇落荒而逃,他却并不在意分毫。凉薄的唇角若有若无的一扯,堪堪荡人心弦。

他云靴轻转,微薄的长衫在空中留下一段唯美弧度。一双清冷的眸子不带丝毫情绪,缓缓瞥向地上孱弱的女子。

折扇的碧玉吊坠在空中徐徐摇荡。远处蝉鸣依旧,清风不减。

他步调不急不缓的向她踱去。

原来,来人乃是榣山上神。

因苍梧山花开如海,秀色涓涓。他受苍梧上神之邀,前来赏景。

这一身懒骨闲情惯了,几万年也不曾踏出榣山半步,自家的景色如画仙仙,赏了万年亦觉不倦。久来久往,旁人皆知榣山上神素来喜静,也不敢再去忧扰。借此,倒是远了不少旁处喧嚣,他也乐得清闲。

可三日前,他如旧在榣山汀水长亭下徐风纳凉,斟杯独饮,却收到苍梧上神的玉函一笺,上书:

陌上已花开,君可缓缓至矣。

若是换做旁人,他也就素袖一挥,再不多瞧一眼。可念到他与苍梧上神向来交好,打紧的是,自己甚是贪他那千年佳酿“一醉愁”。

他这个仙,别的爱好不提,素来贪点儿小酒。

眉梢一挑,雅致的折扇已在手中流转生辉,一贯清冷的眸子竟也蕴出三分笑意。罢。便赏了他这薄面。

说来也巧,正在他千里踏云,前来赴约之时,竟目睹了方才九嶷山这一幕。

微微摇头轻叹,自己果真是太久不出榣山,世道纷乱,这些小妖如今也这般造次。

思绪念此,步子已踱至跟前。望着地上昏厥的女子,秀眉微蹙,嘴角泛起浓浓的紫色,显然毒气攻心。

不多时,她纤瘦的肩膀微颤,再支撑不住,瞬间便幻化真身。一株素素白芍,花瓣血红点点,躺在茵茵草地之上。

“看样子,可是受了重伤”

平静无波的声调荡在空中,入耳清凉。凉如寒冰的手指触在芍叶。瞬间,地上白芍颜色便恢复些许,他指尖微微一带,便将受伤的白芍呵在怀中。

一声轻笑传入耳畔,“呵看来苍梧山赏景,眼下是去不得了,真是便宜了苍梧那一醉愁,啧”

“如此也好,正愁着寻不到爽约的托词。”他长眸微眯,语调低喃,挥袖捏了个诀,仙体已至榣山之上。

说来这榣山,可是不同别处。其他的仙山,众神都喜仙气缭绕,以彰显自己身为上仙足足的派头。可榣山上仙,众人都晓,翩翩清冷的性子,爱极素雅,以至于连修身之处也是一格别具。

方至榣顶,便闻淙淙清流自远及近,宛如弦弦筝调缭绕耳畔,空谷更幽。入眼处,大片的竹林染的四周烟水一阵翠绿,寒枝峭影,即便是初春四月,也平添三分清冷。

他转身寻了个幽静的位置,便将怀中白芍带出,轻柔的安置一方石台之上。

只见石台一丈方圆,棱角圆润,有莹莹水泽滋润而出。石台上方,垂珠三尺,涓涓溪流淌过石面。

原来,这溪流乃是“沁幽之水”,凡人饮了可不老长生,仙体得了便可养精蓄神,眼下为这区区白芍疗伤,自是不在话下。

凝眸一瞥,见那白芍面色已渐渐红润,他也不再长留。白衣轻旋,身子已慵懒卧在白茅软榻之中,悠悠的闭目养神。

如此,过了三日。

他被一阵酒香诱醒。

第o1章别后相思空一水

卷一:三千青丝若缕,为君点画成痴。

院子的西方一角,曲径通幽。沿着边缘铺就的青石路,一所精美阁舍亭亭而立。

雕刻栩栩的檀木匾额,上面字迹清明可见。描着玄色的鸳鸯小楷“西窗雪”,娟秀非常。

西窗雪。正是月支国当朝丞相玉瑨的女儿,玉瑾瓛的闺阁。

自古,玉家在月支国便是有名的大家,书香门第。而说起玉瑨的这个女儿玉瑾瓛,在整个久倾城,任是谁人亦有所耳闻。

传闻说。

玉瑾瓛三岁丧母。玉瑨在发妻过世之后再未婚娶,一人将玉瑾瓛养大。玉瑾瓛自小兰质蕙心,出落的不同寻常女子。

十三年,岁月静流如水。命转之时,还要待玉瑾瓛豆蔻芳华说起。

开元六年,四月十七,正是玉瑾瓛十三岁的生辰。玉瑨爱女心切,宴请百官。其中不乏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闻人爻。

闻人爻乃当朝前任太史令,精通占卜之术,毕生修道,烨然若神人。常年深居于昆吾山上,参修论道。

此人不慕世俗权贵,一生爱好清修。因仰慕玉瑨为人而两人相交甚深。被邀之后,便一路风尘,前往帝都。

在宴席上,闻人爻得见玉瑾瓛,并为其占卜一卦。

此卦预示,玉瑾瓛乃仙胎神体,今世堕入众生轮回。可命中有煞,需于仙山九嶷山避祸三年。

待玉瑨再追问其他,闻人爻亦只是摇手道:“天命之机,凡人不可参也。”

玉瑨听闻此言,自是不敢有半分怠慢。

如此,玉瑾瓛被送往九嶷山。

三年的岁月,简明如水。往事堪堪,只余下一段剪影。

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上苍的捉弄。

临窗空笔,冬风细细。

眼下,正是一年里最冷冽的日子。细细算来,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

难得今早起来,雪势稍缓,轻飘飘的细雪随风舞着,衬着庭院里开的正盛的白梅,分外醉人。

玉瑾瓛一早从床上起来,也没惊扰外面守夜的丫鬟,自己随手打了盆冷水,掬了把脸,便倚在床头闲闲的看起书来。

闺阁内香烟袅袅,青玉案角的篆缕细细焚着,她看的极为入神,连门外有人连连敲了三声的门她也浑然不觉。

最后,门外的人实在着急,声调也大了些许,开口道:“小姐奴婢是素璃,妳在房里干什么呢”

喊了好几声,屋里的瑾瓛才听见,她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指尖拂过额前松散的青丝,一张未着粉黛的面容精致剔透,因为刚刚起床的缘由,她语调也带着几分轻柔:

“怎么了素璃进来吧。”

一声“吱呀”的开门声,门口的素璃已经跳入室内。外面天寒地冷,冻的她直跳脚。来不及拂去肩头微薄的雪,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折信笺,笑着开口道:“小姐,上官小姐来信了”

倚在床前的瑾瓛原本还是一副慵慵的模样,听见素璃如此说,她素手隆起一头珠钗未着的青丝,连忙从床上起身。

她穿着一袭素雅衣裳,除却腰间点缀的淡粉花纹,通体雪白。柔软的料子,长至脚踝,挡住足底花鞋的绣纹。

没等素璃走到她的身边,她就越过身前檀木雕花的长椅,赶忙接过素璃手中的信笺,语调难掩心头欢悦,“执雪来信了吗”

然后,素唇一抿,看着手上的书信欢欣的笑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如今她身在何处”瑾瓛轻轻的叹了口气,想起几年来的离别顿觉伤感,浓浓的思念也忽地划上心头。

但她随即一笑,轻缓的打开手中的书信。信笺通体雪白,精美雅致,信封右角一枝墨笔勾勒的梅花风骨傲人,她看着心喜,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

信封被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枝三寸长短的白梅,盈盈的样子极为讨喜,还带着采摘时候的芬芳。

没有冗长伤情的话语,也再无其他。

瑾瓛喃喃的说,“还真是她清冷的性子,还是那般,话少的可怜。”

一旁的素璃看着眼前的瑾瓛有一丝失落划过眼眸,她轻轻开口,“上官小姐可曾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那有没有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未曾。”

素璃轻轻拽过一旁的瑾瓛,“小姐,妳别难过了,上官小姐一定过的很好。”

“我当然希望她如此。”瑾瓛轻手执过那枝白梅,走到床榻的幽落处,把它别在半开半掩的帘幔旁,“她还是精通药理,连时隔多日的白梅也能这般生机。”

“素璃,妳说这三年来,执雪可曾怪我”瑾瓛微微偏头,对身旁站着的素璃说。

素璃轻轻的摇头,“奴婢倒不这样想,或许,上官小姐心中更觉亏欠小姐。”

素璃上前,紧紧握住瑾瓛的手,“小姐,妳的苦,奴婢都懂。”

瑾瓛轻轻点头,素唇一笑。

“素璃,妳下去忙吧,我自己呆一会儿便好。”

素璃点点头,“小姐,那奴婢看看庭院的白梅可曾遭了霜寒,等有一天上官小姐回来,看见妳为她种的梅树,想来必然开心。”

素璃放开瑾瓛的手,见瑾瓛朝她点头,便放心的关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素璃退出房门后,室中只余瑾瓛一人。浮光剪影,让她神色也恍惚。

执雪,妳书信中毫无一字,是否还在为当年的事情介怀

他对当年的事绝口不提,妳又不辞而去,可曾对我有半分惦念

瑾瓛望着帘幔一旁别着的白梅,喃喃开口,“妳的心思我又何曾不知”

“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妳的心意和思念,我已然收到,可是妳何时回来”

三年的时光有多长,思念的情绪便有多难忍。

三年的时光有多短,年少的情愫可曾仍深厚

如果当年,还是那个当年,是不是我们便会安好如初。

往事历历在目,可瑾瓛只记得她自己走的那天,不同现今的漫天飞雪,却是四月十七的烂漫初春。

日月如梭,不过弹指。九嶷山一行,三载,带走了生命中最璀璨的时光,那年少欢歌笑语的三个人而今却再难重逢。

室内光影明灭,一副丹青描着一株如素白芍,枝繁叶盛,花开栩栩。枝底有簌簌而落的花瓣,亦幻亦真。

瑾瓛右手轻轻划过一角的丹青表框,右手落在右角处,上面还留有当年的墨迹,上题簪花小楷:“落后始知如幻身”。

落款:开元六年。四月十七。玉人歌者。无意涂鸦。

雕纹精美的砚台中,研好的墨半湿未干,一支轻濡的毛笔横置砚前,玉体玲珑。仿若三人一同临摹丹青的一幕还映在眼前。

正在心绪凄恻时,雪中轻微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来人踱步风雅,不急不缓。韵律有秩,声调和谐。

“阿瑾。”

檀门轻叩,温润儒雅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神色微微一怔,可随即脸上的伤情已是收的干净,轻轻提起裙摆,“这就来。”

素手轻推檀门。

庭院。

少年如玉,白梅醉雪。

天元九年。腊月初九。月支国。都城久倾。

第o2章砌下落梅如雪乱

已过巳时。天明初雪。

白慕笙步子不急不缓的踱着。鸦青色的靴子走在地上,漫过一层轻雪。看样子,去的正是西街玉丞相府的方向。

身后的小厮见了,连忙跑至跟前,欠下身子道:“公子,这雪重路滑,您身子打紧,还是起轿前去吧”

他闻言,只是轻轻摆摆手。温润的唇一笑:“无妨。”

言罢,也不回头。便一路闲庭信步。

从白府到玉府,算来路程也不远,他走的泰然自若,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偌大的丞相府,并没有想象中庄重威严的模样,反倒是一派书香儒雅之气,令人气定神闲。

说来,白家与玉家同在朝中为官,是几代的世交。玉瑾瓛与白慕笙更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亲近的很。

门口的侍卫见了白慕笙,连忙恭敬的一礼,也不通报,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慕笙笑笑,步调娴雅的走了进去。

刚迈入庭院,便见瑾瓛的贴身丫鬟素璃在白梅树下,手中提了青竹编织的篮子,正接树上刚刚落下的白梅花。

听闻雪地中轻微的脚步声,她微微转身,见来人后,忙放下手中的篮子,笑着福了个礼,道:“素璃见过公子,公子安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