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王氏之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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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未被带去大牢,被人看着跪在内堂里。向来保养得当、穿金戴银的臧家老夫人不过几天没见,老去的容颜就憔悴到仿佛一片枯朽皱巴的树皮,浑浊的老眼好像是快干涸的水井,眼珠子一动不动,垂手空洞地看着地面。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几人正快步向她走来。她驼背跪在地上,忽然紧张地一颤,眼神慌张起来。

展隋玉携章栖宁走出来,看见王氏不由想起“天道好轮回”。

“王氏。”

月白色的衣服下摆和靴子出现在王氏的视线里,她慢慢抬起头,见到展隋玉慢慢回过神来。

“呵。是。胡笙,我杀的。”她坦白道。

不对劲。章栖宁眉心微皱,按理来说王氏认下这罪,便要杀人偿命,她为什么反而变得淡定了?难不成被鬼神吓破了胆,连官差和生死都不怕了吗?

不,王氏怕死,但她知道今日官府定不了她的罪。为什么?

她和展隋玉对视了一眼。

“王氏,杀人偿命,你既已认罪那便签字画押”

王氏冷不丁笑起来,“签字画押,秋后问斩?凭什么,我又没杀人?”

没杀人?可她刚刚不是承认她杀了胡笙吗?等等,难道

王氏见章栖宁明白过来,忽然一个念头蹿过脑海,原先装疯卖傻的心思都收了起来,眼里冒出一丝精光。

“杀人害命,毫无悔过之心,如今还前后不一,胡言乱语。王夫人,胡扯也是要看地方的,虽不在公堂上但还在衙门里,你该不会想说胡笙是妖吧?三岁,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吧?”

果然,她知道。

“你”王氏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章栖宁。

章栖宁先发制人,将王氏要说的话堵得死死的,让她想说也说不出口,说出来也没人信。展隋玉此刻也明白过来王氏为何如此淡定。

因为她没有杀人,胡笙不是人,她是妖。

但那又如何?就像栖宁说的,这世上并非人人都相信鬼神之说。

“她是妖,她是妖她真的是妖啊!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此刻,在场的捕快皆是面面相觑。这王氏还真打算这么说,她不会是疯了吧?人疯了,说的话还能当呈堂证供吗?

他们纷纷看向展隋玉。

“公子,这还要继续?”

展隋玉“你们先出去,我和章姑娘要单独和老夫人聊聊,让老人家清醒一下。你们稍后再来,先出去吧。”

捕快们抱手“是,公子。”

见人都退了出去,章栖宁走到王氏面前蹲下。王氏抬头看向她,章栖宁为什么会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知道胡笙是妖,你知道胡笙是妖!”苍老的声音竭力嘶吼着,“你们要我死?我没杀人,你们不能这么做!”

“胡笙身为妖族嫁给臧锦添,脱离妖族身份,又将所有的钱财用于帮助当年落魄的臧家,她于臧家,于你们都有大恩。你因她无所出坚持纳妾,可我想不通,为何一切在如你所愿后你仍要杀她?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对不起你才对。你这么强烈的杀意究竟从何而来?”

章栖宁委实想不通,若王氏是因想要一个好摆布的儿媳这才纳了李氏,可胡笙原本是妖,从臧府下人和黄氏一干人等的形容中来看,她并非是会计较权财之事的人,又怎么会和王氏起冲突呢?

王氏笑了起来,“她当年一声不响地入了臧府,我儿子对她万般疼惜,哪怕没有子嗣也毫不介意,哪怕明知她是水妖也不介意!她把我儿子变成一个除了她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进眼的懦夫,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忍的下去。”

章栖宁曲指抵着下巴,蓦地想明白了,呵笑了一声。“这婆媳关系还真是比五行八卦还要千变万化。”

展隋玉将她拉了起来,“想到什么了?这王氏究竟为何要杀胡笙。”

章栖宁看着王氏摇头道“千想万想,唯独没想是因为这样。展隋玉,你能想象吗?她,一个婆婆,竟然是因为嫉妒所以杀了自己的儿媳!”

王氏被戳中心思一般,身子猛颤了下。“胡说,你胡说!”

“嫉妒?”展隋玉露出一丝疑惑。“是母亲对儿子的占有欲?”

“嗯,但不仅是这样。也对,你是男人你不懂。女人小心眼起来,任何事都是可以拿来做比较的。”

王氏在一边兢兢战战,深怕心里的秘密被章栖宁发现,被她说出来。可章栖宁一边坏心眼的逗着展隋玉,还故意一边让王氏的精神徘徊在悬崖绝壁上。眼看吊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朝展隋玉解释。

“臧叔平一生风流,发妻产子,儿子的奶娘又怀上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和自己的孩子称兄道弟。这口气老夫人又怎能咽得下去,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臧叔平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王夫人一生都处在是妻,而又不是妻的尴尬处境里。”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章栖宁“嫁人时,怕也有过憧憬。希望夫君只对自己一心一意,哪怕有些妾室也无妨,大不了相敬如宾,安稳做个当家主母也是不错的。但当这一切破碎的时候,夫人一心只想拼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而这一切都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绝望。”

比如——臧家的钱财,自己的儿子,这些都是属于她的。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在她看来臧锦添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臧叔平的延续,更是臧家的家主,更更是一个男人。

臧家落魄,家财散尽,她无力回天,胡笙却能。胡笙出身妖族,但臧锦添不嫌弃。胡笙一生白璧无瑕,但她不是。胡笙有丈夫满心满眼的疼爱,哪怕死了都未曾改变,但她没有。拼命想努力抓住的钱财也曾不保过,拼命想抓住的儿子也渐渐离她而去,可悲啊。

章栖宁起初怀疑臧锦添对胡笙的感情,王氏却向她反证了这一点。

就算隔着死亡,践踏过自身的不堪与肮脏,也始终从泥泞中托起一双手,捧出一生仅此一次的干净与奢望,护着那片没有染上灰尘的真心与回忆。

撒下半魂继续流离,开花又结果,成就另一个他,从对面过来又或是回首入眼。无论是偶然是遗憾,只有在胡笙眼里,臧锦添荒芜的岁月才找到了妥放的姿态。

胡笙对臧锦添而言,是心动,是所爱,更是一份美好的证明。当人一直往前走,却找不到方向、意义时,就会期望用具体的形式来代表些什么,由此便有了信仰,更从信仰里看到自己,获得实感。在这一点上,章栖宁似乎可以理解臧锦添。

章栖宁“王氏嫉妒胡笙的好,嫉妒胡笙从一而终的夫君。想到臧叔平,想到她自己。在她心里,家主不应该是这样的,男人也不应该是这样。”

她对男子的看法有些扭曲,儿子在她眼里是臧叔平品性和行为的延续。

她既不愿承认自己倒霉,也无力纠正臧叔平泛滥的风流。立志培养出同他一样的第二代,寄希望于从下一代的悲惨中寻找慰藉——看,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展隋玉听罢,看着的王氏,心想究竟是外界的逼迫和伤害让这个懦弱的女人变成了这样,还是恶的种子在她卑劣腐坏的根上发了芽,让心中的毒破土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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