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你就是我的主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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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我不在意。)

父母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如果现在还因为少了母亲而沮丧,那根本就无法继续活下去。鼓太郎原本该是这么想的。

但在被告知自己不是人类,又知道原本的家人其实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后,鼓太郎只好将所有的不安埋藏于心。

举例来说,就像是有人告诉你:其实你生活的地方,不过是一片薄薄的木板,只是座漂流在海上的岛而已,或是说其实街上的人都是怪物之类的话。

(其实我自己才是怪物!)

被深信不疑的事物所背叛,是那么地让人不安。

虽然我还是我,老爸也还是一样蠢啊,我懂了,原来老爸是故意装得跟平常一样。可恶,笨老爸竟然那么细心。

这不安的心情,就像是被独自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样。

升上高中后,我也变得叛逆了起来,甚至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不过我现在深深体会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其实有只无形的手连系着我与许多人。)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妈妈之所以会离家出走,原因都出在爸爸身上。

我一直以为她讨厌的只有爸爸,但是深爱着我和琴子。

我自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无形的手相连系着。

但是我错了。

手早就已经放开了。

只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罢了。

这件事让我倍感寂寞。

(原来如此,我)

我抬头看着她。

我终于懂了。

我终于知道那时为什么会想要救她。

(这女孩和我一样。)

连感受到被夺走的心都被取走的她,和什么都没被告知的我是一样的。

我松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我竟然跟你提名字的事。

鼓太郎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连名字都没人帮他取,我却向她抱怨妈妈帮我取的名字,这实在是人没神经了。

但她只是一脸讶异。

我不懂主人为什么要道歉,这是件悲哀的事吗?

她歪了歪头。她甚至连会感到悲伤的心都没有。

没事,你别在意。你不觉得难过就好。抱歉,反倒是我做出了失礼的事。

鼓太郎愈来愈不好意思。

不,听了主人一番话后,我了解到了一点。

啊?

名字是种羁绊。自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人就已经互相连系着。

语毕,她握住我的双手。

主人是因为失去了原本深信不已的羁绊,所以感到寂寞吗?

但对我来说,那原本就不存在。既然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失去。不过这样是好是坏,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鼓太郎感受到一股神秘的气氛。

她的一字一语,就像是渗入干枯大地的水分一般,在鼓太郎的心中溶解。

她的声音冷漠、面无表情。但不知道是否从她言词中获得了些许慰藉,鼓太郎心跳不已,但他自己却不是很清楚这份感觉是什么。

黄昏天空的暮色,就如同她的发色一般。

她的内心空无一物,就连紧抱着回忆的感情,她也付之阙如。

即使如此,她仍凛然而立。

(我不能再沮丧下去了。)

鼓太郎感觉从她身上获得了无比的勇气。

我说啊

我想和她互相连系,鼓太郎想。

什么事,主人?

你觉得铃兰怎么样?

铃兰?

那是我最喜欢的花名,就用来当作你的名字如何?

鼓太郎指向窗外。

花圃里绽放着洁白的铃兰。

夕阳之红照射其上,显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

那就是鼓太郎清醒前,她一直盯着的花朵。

啊,你不喜欢吗?不然你也可以自己取一个

不,名字不该由自己来取。

语毕,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铃兰是吗,我很喜欢。

都是你的错?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教室,琴子的视线集中在一点。

祈梨听到鼓太郎因发烧而请假后面色紧张,于是道出了原委。

嗯,他吃了我做的便当后就

别乱想,没这回事。我从来没听过会有人因为吃坏肚子而发烧的。

可是

祈梨一边把弄着两手的食指,一边泪眼汪汪。

她担心又担心、担心得不得了。

我爸爸说那是外国的病。

外国的!?

别担心,哥哥他有末婚妻陪着唉呀?

说完,琴子似乎自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疑惑地歪了歪头。

哥哥向你告白了对吧?

唔、嗯

祈梨害羞着。她那难为情时缩起的肩膀,既可爱又惹人爱怜。

而另一边,琴子困惑地插着双手,手掌托住下巴烦恼着。

祈梨是哥哥的女朋友而在家里的那个人是哥哥的唉呀?为什么会是那个人在照顾哥哥呢?

照顾?

这次换成祈梨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哥哥明明有女人了,还向祈梨告白吗?

有女人!?

是啊,因为她认识我爸爸,又称呼哥哥为主人,所以我就以为她的名字是咦?她叫什么名字啊?

睛天霹雳。这对祈梨来说,就像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突然劈下闪电一般。

她原本就比一般人胆小一百倍。

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脑袋里敲着大钟一般。

祈梨修长的身躯也摇摇晃晃了起来。

她像是喝醉一样站不稳,步履瞒姗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低着头碎碎念的琴子抬起头来。

祈梨,我哥哥之前有未婚妻吗?

祈梨根本听不进去。

对祈梨来说,这是她第一次造访鼓太郎的家。

来,进来吧。我先去泡杯茶,祈梨你就先去哥哥的房间吧。他的房间就在院子走廊的尽头。

(这里就是藤井同学家)

虽然是琴子邀请她来的,但她动摇的心仍慌乱不已。

虽然这儿只是间随处可见的木造建筑,但一想到这里是藤井同学的家,她就不自觉地呼吸急促。既有着积极的紧张,也有着消极的不安。

步出走廊,玻璃门外是一片铃兰盛开的花圃。

真漂亮,祈梨心想。

她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

(这里就是藤井同学的房间)

祈梨将手放在门上犹豫着。她小声地唤着:

藤井同学。

祈梨一方面不想打扰睡着的鼓太郎,一方面也抱着如果不嫌我带来困扰的话,那就请你回答我一声吧。的心情。

门的另一例没有回应。

祈梨轻轻地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祈梨忘了呼吸。

鼓太郎裹着棉被熟睡着。

而且光着身子。

而在他身旁抱着他的,是位有如天仙下凡的美女。

而且还光着身子。

鼓太郎同学和一个女人裹着同一条棉被睡着。

(这个人是)

祈梨脸色忽红忽青忽白,随后便飞奔出了房间。

嗯?

铃兰听到脚步声醒来。

在她霍然起身的上半身,的确是什么都没穿。

但铃兰完全不在意,只是将手伸向鼓太郎的额头。

额头接触到冰冷的手掌后,鼓太郎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我还以为靠我的肌肤可以让烧退下来,看来只是杯水车薪。

为了替逞强的主人做点事,她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当作冰袋帮鼓太郎降温,但效果并没有想像来得好。

就在她穿上衣服的同时,琴子拿着茶和点心出现了。

咦?祈梨呢?

祈梨?是刚刚那女孩吗?

琴子看着铃兰,脸色突然大变。

对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解释起来相当麻烦,铃兰干脆用隐含着咒语的话这么说。

我是你的姊姊。

琴子的眼眸中闪烁着桃红色。

姊姊~~-

琴子茫然地抱住她。

这个家其实还算宽敞。

虽说距离市区有段距离,但在距离车站不远处能拥有这么宽广的土地,就算再低调也不能说只是一般的房子而已。

门牌上写着白鸟。

那壮观的大门让人心生畏惧。她穿过铺满碎石的小道向门口走去。

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太阳西沉,她走到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打开电灯,也打开了去除花粉的空气清净机和热水瓶的开关。

扇叶旋转的声音,热水沸腾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迎接自己回家似地,祈梨脸上泛起微笑。

已经六年了。

我也习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好些日子了,祈梨每天都这么想着。

(明明已经习惯了)

电视上头摆着相片。

那是刚进小学时,和父母一起拍的相片。

祈梨低着头,轻咬着嘴唇。

每当她觉得心痛时,祈梨就会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她按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广告喧闹的声响,填满了安静的家中。

光是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就让她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

就像是一家人都还在一起的那时候。

祈梨认为期望愈高,失望也就愈大。

(究竟是为什么呢?)

祈梨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自己的双臂紧紧抓住。

没有人愿意紧紧抱住自己。

我吃饱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晚上,祈梨独自一人吃完晚餐后走向了客厅。

一直开着的电视上,正好开始播起新闻。

俯瞰摄影棚的镜头,突然朝位于中央的女性拉近。

那位女性和电视机上的相片长相神似。

白鸟学。

妈妈今天还是美丽依旧。

在她左右手边的是男性主播及解说员,她统率着来宾,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的样子。若说人人都应有属于自己的归宿,那么电视就是妈妈的归宿之处。

她有一流的表达能力,能将难解的问题转化为浅显易懂的例子;她有正义感,勇于挑战不公不义之事;她有勇气,勇于赌上自己的主播生命,发出不平之声。拥有这一切的妈妈,正是这社会所需要的人才,祈梨心想。

桌上放着已经过期的电影票。

总共两张。

原本是要跟妈妈一起去的。

祈梨,对不起喔,今天突然有工作。我知道你一直很期待,真的很抱歉。

只要能跟妈妈在一起,不管怎样都好。

即使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和妈妈好好聊聊就够了。

(因为妈妈不能去,我才会找鼓太郎代替的。或许这是报应吧)

祈梨咬住嘴唇。

(琴子说的那件事)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祈梨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之前鼓太郎向她告白的事,简直就像是作梦一样。

不过那不是梦。证据就是,祈梨现在的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摇摇头,看着相片。

那是去游乐园时所拍的相片。

自己、爸爸、妈妈,大家都愉快地笑着。

那时幸福到连自己都没注意到。

就像是气球一样。

愈是膨胀,爆炸时所伴随的疼痛也愈加剧烈。

即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开手中的气球。

藤井同学向我告白时,我心中酥酥麻麻地,像是被电击一般高与地不得了。

那是第一次。

活了十五年,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喜欢我。

我那时还以为心脏会因此而爆裂。

我高兴得像是身体要溶化一样。

如果周围没有人,我可能会边喊着万岁边绕着校园跑吧。

虽然在那之前不曾和藤井同学交谈过,但我一直知道他。

新学期开始,在全一年级参加的新生合宿时,我看见藤井同学独自收拾场地的身影。

虽然那是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完成的工作,但因为没有老师看着,其他男同学都跑掉了。

虽然很想帮他忙,但我害羞得不敢过去。

因此,我一直觉得藤井同学是个好人。

而且告白这种事,没有十足的勇气是做不出来的。

藤井同学却做出了我无法做到的事,在我眼里的他散发着光芒。

我想要好好珍惜这段恋情。

但是

藤井同学的身影重叠在相片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看着电视里一脸幸福的人们,我曾思考过我到底缺了什么。是不是不够好?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陪着我一起生活呢?

虽然我也知道,事到如今,还在为了父母的事而沮丧是不行的。但只要一和朋友聊到家人的话题,总是让我心痛不已。

我知道俗话说:小孩是维系夫妻感情的枢纽。

意思是指,小孩是加深家人间羁绊的接着剂。

但无法成为双方按着剂的我,根本是个废物。

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如果是朋友打来的,应该会打手机才对。这时间,很少有人会打电话到家里来。

会是谁呢?祈梨赶紧拿起话筒。

爸爸!?

祈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后,她原本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即使是高兴的时候,祈梨也会含着泪水。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最近还好吗?

啊?嗯!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爸爸你呢?

祈梨笑着敷衍过去。

这里的天气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

祈梨的脸上渐渐充满了笑容。

你下个礼拜就可以回日本了对吧?爸爸。

啊,关于那件事

听到爸爸不确定的语气后,祈梨脸色一变,紧紧抓住话筒说:

我这次也会对妈妈保密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抱歉,我有工作。

这句话对小孩来说,是封锁所有话语的黑暗咒语……

祈梨,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为了工作也没办法。爸爸,你要加油喔!

祈梨故件开朗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祈梨觉得这种时候,一定得装出开朗的样子才行。

每当从口中说出一句话,心中就像是被刀割一般。

妈妈还好吗?她有好好照顾你吗?

嗯,她前几天还说要带我去看电影

但之后的内容却说不出口。

是吗?那太好了。

嗯。

看来让你留在妈妈那是对的。

嗯。

祈梨点着头。

原本轻轻拿在右手上的话筒变成两手紧握着,像是拿着宝物一般谨慎。

爸爸

光是小声说话,就让祈梨心如绞痛。

怎么了?

爸爸

光是嘟哝着,祈梨就鼻酸了起来。

一阵热气涌出,几乎要胀裂她的胸口。

她忍了下来。

不可以哭,爸爸会担心我的。在爸爸面前我得开朗点才行。

祈梨把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祈梨,怎么了?

我以后还能叫你爸爸吗?

从话筒那方传来开朗的笑声。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的女儿啊!

爸爸,谢谢你!

你在说什么啊。哈哈,祈梨有时会问些怪问题呢!

对不起

两人又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一段时间后,祈梨仍紧握着话筒不放。

这样就够了,祈梨想着。

好久没和爸爸说话了,爸爸过得很好。只要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祈梨将眼神移回电视。在画面里,妈妈仍像平常一样热烈谈论着。

爸爸和妈妈的笑容仍然充满了活力,就跟相片里一样。

只是这个家庭早已破碎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拍完那张相片后爸爸对我说的话。

我们是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喔!

我又想了起来。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时,我都觉得恍如昨日。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爸爸离开家时,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了一句话。

祈梨你已经长大了,没问题的。

我那时点了点头。

我并未去握住那离开我的大手。

因为那时,我觉得应该要这样做。

为什么我要点头呢?为什么我要放手呢?明明知道再怎么懊悔时间也无法倒转,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回想。

祈梨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地想起那时鼓太郎握住她的手。

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我甚至高兴地发抖。

(那时,为什么藤井同学会握住我的手呢?)

是因为我在哭,所以才对我那么温柔吗?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出口而已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希望他能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而已。

我只是希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喜欢的人能陪在我身边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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