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大结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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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可曾叫我进去陪她?”

“夫人……”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青云在经过无数次同样的答疑之后,终于崩溃了,躲在厨房里不肯再出来,只命个小丫头去“跟侯爷说,我要在厨房给夫人炖鸡汤,不能过去啦。”

仿佛掐着时候一般,才刚过了子时·伴随着远远近近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水云居内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儿啼,稳婆满面春风地跑出来向候在廊上的丫头们笑道:“夫人生啦!一对龙凤双伴儿!快!我这就去跟侯爷禀报!”

大年初一得龙凤双胎,这天大的喜事让整个威北侯府立刻沸腾了起来。

慕容俊更是喜得一蹦三尺高,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即刻让帐房将早已准备好的赏封给下人们纷发了下去,又命人拿着一口袋钱出府任意抛洒,名为“散喜”·引得来往人等一阵哄抢,争相冲着威北侯府的朱漆大门喊着各式各样的吉利话儿。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新君正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听到这个喜信儿,立刻赏赐黄金千两给镇国公主阿离,称其为功勋之家诞育了后代,乃是奇功一件,并亲自为慕容俊新生的一双儿女赐名“孝严”,“恩慈”。

满月这日,品南亲自乘舆前往威北侯府去道贺。

席间,阿离笑嘻嘻地抱出一双儿女来给皇帝舅舅瞧。品南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宝宝看了许久之后,竟然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惆怅和艳羡之色。

阿离察颜观色·趁机微笑道:“圣上自登基以后,日理万机,废寝忘食,以致于冷落了后宫。虽然勤政爱民是好的,可您自己的子嗣也是要紧的;且中宫之位一直虚悬着,会令天下臣民不安······圣上再不立后·实在说不过去了!”

品南有一搭没一搭地拈了颗松子瓤放进口中,眉宇间微有些不耐之色,隔了好半晌方懒懒道:“你最近真是麻烦,只要一见面必要在我耳边聒噪这些事······没有我真心喜欢的女子,那后位我宁可让它空在那里……”

阿离浑不在意地继续微笑着,从青云手里接过一盏香茗奉与品南,微喟一声,道:“圣上那样的心思灵透,怎么就在这立后一事上想不开了呢?自来的帝王家里哪是谈论情爱的地方,尤其是中宫皇后,重要的是母仪天下,只要家世显赫,贞静幽娴,温良豁达,令人敬服便可……”

品南哼了一声,微微别开头,只管去看那墙上的字画。

阿离命乳母抱着孩子出去,索性一鼓作气地向品南道:“圣上当初应承过的话怎么还不兑现?弄玉姐姐已经算是救了圣上两次了,居功至伟;她对您的心意又是至真至纯,绝不掺杂一丁点污秽利益的东西;且辽东侯又于江山社稷立过奇功,您不立弄玉姐姐为后,还要立谁?如今又已过去了几年光阴,圣上可以等得,弄玉姐姐如何等得?您这样蹉跎了她的青春,会伤了她的心,更会伤了功臣们的心······”

品南终于转过了头,定定地向阿离望着,道:“你一定让我立她为后?”

阿离一时有些无措,顿了一顿,方不安地垂下眼帘,轻声道:“愚妹只是觉得弄玉姐姐对圣上的心意真是天地可鉴,为了您,她一直未嫁……当然,愚妹也只是提个建议,如果圣上觉得······”

品南站起身,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觉得这后位非她莫属,那就这样吧。礼部会很快诏告天下:立葛氏弄玉为后。”

没有在威北侯府继续停留,品南很快便启驾回宫了。

阿离目送着品南的龙辇离开,心中真真切切觉得不安起来,难道是自己多嘴了?

半月后,坤宁宫中举行了威严而隆重的封后大礼。

弄玉头戴凤冠,身着大红山河地理裙,从品南手中接过皇后的宝印金册,轻轻拿在手中摩挲了良久,两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了下来。

喜极而泣。

(下)

正和四年·云贵苗疆作乱,皇帝派威北侯慕容俊亲往苗疆平叛,因战事吃紧,威北侯废寝忘食·前后两年前竟不曾返家一次。

正和帝怜御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威北侯府中难免凄清,几次口谕欲接镇国公主进宫小住,都被婉拒了。

公主正色道:“夫君正在前方浴血杀敌,我岂能独自在温柔乡中享尽荣华富贵?”,不但拒绝了皇帝的好意,甚至从此终日紧闭侯府大门,谢绝见客·继而卸去钗环,不施粉黛,日日在阁楼上纺纱织布,并亲自教导一双儿女读书习字,清静度日。

其时,正和帝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听内监禀报了此事,怔了半晌后·望着手中的朱笔淋漓滴下的墨迹弄污了的奏折,幽幽然叹了口气,缓缓自语道:

“果然是伉俪情深·羡煞世人。”

从此再不提接镇国公主进宫的事。

又过了艰苦卓绝的一年,威北侯终于大获全胜,班师回朝。正和帝命二品以下文武百官着朝服迎候于德胜门外,并于次日在养心殿设宴,为慕容俊接风洗尘。

这完全是一场家宴的性质,慕容俊和阿离夫妇两个带着一双儿女进宫,孝严和恩慈一点也不认生,在养心殿中咭咭咯咯的给正和帝讲故事,恩慈甚至搂着皇帝舅舅的脖子,央求他陪着藏猫儿。

慕容夫妇又是急又是笑·连忙喝斥女儿:“没规矩!你把圣上当成念北舅舅了吗?由得你这样又是拉又是拽的?”

嘴里虽然骂着,声音却都是软软的,没有半分火气;夫妇两个又含笑对望一眼,冲孩子们努了努嘴儿,眼神里满是满足和宠溺。

品南多喝了两杯,略有些醉意·歪在锦榻上,望着妹妹一家其乐融融的情景,不禁向慕容俊佯屑地斥道:

“都一大把年纪了,当着我的面还这样挤眉弄眼的,这还象个东征西战的侯爷样儿吗?”

慕容俊笑道:“我们便是将来躺在棺材里还是要手拉手的呢,挤眉弄眼又算个什么?”

阿离倒红了脸,借着喂孩子吃东西把头转向了一旁,嘴里微微嘟哝了一句什么。

品南有些坐不住,因从锦榻上站起身,长长地“嗳”了一声,皱眉摇头道:“你们尽管恩爱吧,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我也要去瞧瞧我的皇后了。”

弄玉上个月刚生下皇长子,此时还在坤宁宫中坐月子,故而还没有和阿离见过面。

慕容夫妇又是不安,又是尴尬,连忙站起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太监宫人赶紧端着漱盂香帕等物,准备伺候着圣上往坤宁宫去。

品南象赶苍蝇般不耐地挥着手,鼻音重浊,含混道:“你们不要整天跟着我,我要一个人溜达着去,你们都退下!”

太监宫人们面面相觑,嘴里虽齐声应着,可哪个敢真的扔下皇帝,让他自己溜达去?只能远远的跟在后头,蹑手蹑脚地随着品南走了。

慕容夫妇被扔在养心殿,左等右等,不见品南回来,又不敢私自就回府去,眼瞅着孝严和恩慈已经困了,在那里哈欠连天的吵着要睡午觉,心里渐渐焦急不安起来。

阿离想了想,道:“正好,我要到坤宁宫去探望一下皇后娘娘,顺便跟圣上告辞好了。”

坤宁宫内外一片寂静,弄玉正躺在床上歇午觉,一见阿离进来,连忙翻身坐了起来,喜悦地说道:“早听说威北侯凯旋还京,圣上设宴款待侯爷和妹妹呢,只恨我还在月中,没法子亲自过去敬侯爷一杯酒了。”

阿离连忙笑着谦让了一回,见弄玉生产之后,体态丰腴了不少,眼如水杏,面如满月,越发显得和蔼可亲了,因笑道:

“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倒显得比从前作女儿时更美了,别有一番沉稳的风韵。”

弄玉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妹妹又取笑我”,便命乳母将小皇子抱来给阿离看。

阿离从乳母怀里轻轻接过孩子,见那新生的小婴儿额头宽阔·鼻直口方,躺在襁褓中一点不哭不闹,只管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瞧,不禁笑道:“孩子长得真好!跟圣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弄玉最爱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当下便由衷地笑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呢,偏圣上倒没发现……”

提到品南,阿离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因连忙问:“咦?圣上说来坤宁宫看看姐姐,人呢?怎么不见?”

弄玉也纳闷:“没来啊,我还没出月·按例圣上不宜太多过来探视……”

阿离疑惑起来,只好说:“圣上多饮了几杯,有些醉意,莫非歇在别的哪宫中了?既这样,那……娘娘好好歇息,我们就先回府去了。待娘娘满月那日,我们再进宫朝贺。”

当下拜别了弄玉,阿离信步出了坤宁宫·径直又往养心殿这边来。

转过几道宫墙,忽听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箫声,低回婉转·缠绵悱恻。阿离由不得停下脚步,侧耳细细聆听起来。

正是四月天气,午错时分,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青云撑着伞,主仆两个站在雨地里,那萧声隔着漫天斜织的绵密雨雾传了过来,越显得悠扬而凄清。

阿离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在那里弄箫呢,这样的阴雨天,最易触景生情,心里最容易伤感。”

青云也点头道:“是呢·这吹的好象是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

凤凰台上忆吹箫……

阿离猛然间心头一震,人就恍惚了片刻。

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天上也是同样飘着雨,品南中了案首,她飞奔去重华阁报喜,也是听到了同样的箫声····`·

阿离的心忽然莫名地漏跳了几拍。

仿佛冥冥中有一种轮回宿命之感·那箫声如同一种神秘的召唤,引导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越走心中越怯,越走越神思迷惘。

前面就是猗兰宫了,几年以前,腹中第一个孩子离她而去之后,阿离曾在这猗兰宫中短暂休养过一个月。

如今重新回到这里,故地重游,阿离一时倒有些感慨——不想眨眼间,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两扇院门虚掩着,那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阿离轻轻推开门,但见宫院内花木繁盛,绿荫匝地,簇新的门窗上糊着新绿的纱,那份清幽雅致更胜从前几倍,显见得日日有人精心打扫侍弄着。

然而满院里除了那清越的箫声,再无半点人声;花影幢幢,却不见一个宫人内监的身影。

“这里没人住吗?那又是谁在里面弄箫?”阿离诧异地自语道。

“因为从前您在这里住过,所以后来您搬回咱们侯府以后,圣上就把这里封了,不准人再在里面居住了,也是对您的敬重。”青云微笑道:“不过这是哪个胆大的竟敢私自闯了进去吹箫呢?万一让人知道可不好了。”

阿离没有作声,只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

门上悬着湘妃竹帘,那箫声便从帘内传出。阿离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子,正看见一个人背对着门站在后窗前,对着窗外的梧桐静静地吹着箫。

密密的细雨打在窗外的梧桐叶上,沙沙作响。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缠绵悱恻的曲调伴着炉中袅袅的沉香,那吹箫的背影不知为何便添了几分落寞的味道。

仿佛时光倒流,阿离呆望着那人,一时间神思恍惚,几乎以为是李延又回来了,那声“三公子”险些冲口而出。

那人的背影同样修长而俊逸,身上同样披着一件玉色曳地长披风,阿离定睛看过去,见那素缎上绣着的却不是翩翩白鹤,而是两枝出水芙蓉,绿叶白花,清雅而娴静,正是她从前最爱的那件,只不过已遗失了很多年。

阿离的心突然缩成一团,眼前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她连忙扶住旁边一架多宝格,却因为整只胳膊都是颤抖的,不小心将上面一只蟠龙香鼎碰落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青云向来沉稳老练,此时也只管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梦魇住了,微不可闻地喃喃道:“圣上……”

品南猝不及防地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拾起来的惊愕和落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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