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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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抬起头,看到他的模样,冷笑一声。

“果然,你连她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方朝清钳口不语,良久,才微垂着头颅:“我……的确不知晓。”

不知晓她的心意,不知晓她的死讯,若非今日阿圆告诉他,他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曾与他有婚约,曾羞怯地唤着他表哥的少女,竟然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乃至间接因他而芳年早逝。

又是一条人命啊……

他闭上了眼,声音苦涩至极:“我……对不起她。”

旋即,却又对阿圆道:“但是,珍娘没有对不起表妹,更没有对不起你。”

“我的错,表妹的亡故,都不能成为你迁怒甚至侮辱珍娘的理由。”

阿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还在为那个女人说话?!”

方朝清苦涩地摇头。

“我不是为珍娘说话,我是为道理说话。”

“阿圆,你分明是在迁怒。”

“你若恨,便只恨我吧。”

“我以前……不知道表妹的事,还对你多有怨恚,往后不会了,你恨我……是应该的。”

他闭上眼,认命了一般,明明是夏日,他却像深秋萧风涩雨里时日无多的寒蝉,合拢了双翼,不再鸣唱,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闭着眼,眼前却浮现出往日场景。

方家家大业大,方朝清父亲那辈便兄弟众多,方朝清和阿圆也并非方父唯二的儿子,在方朝清之前,方父便已经有了两个通房所出的庶子,在他之后,更是接连三个庶子。

除了最小的阿圆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外,其余兄弟与他都不过一两岁年龄差,小孩子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勾心斗角,然而身份上的差距,无形的比较竞争,却也让他与其他兄弟并不亲近。

直到阿圆出生,虽非同母,却同样嫡出,年纪差距又那么大,小小的娃娃圆滚滚的玉雪可爱,圆溜溜的猫儿眼一见人就笑,逗得所有人都宠着他。

“弟弟圆滚滚的,小名就叫阿圆吧!”七岁的方朝清第一次见他时说道。

他的一句童言稚语,便叫方朝元得了“阿圆”这个小名。

初时方父还未官至户部尚书,外派为官时没有携带妻子,只带了几个妾室通房,方朝清与阿圆母子俱在南阳祖宅,阿圆母亲忙着掌理家务,侍奉长辈,阿圆无父亲教导,母亲又繁忙,早慧的方朝清便半担起父母之职,教他读书启蒙,教他为人处世。

那是林嫣也在南阳,因为阿圆母亲的缘故,与方朝清兄弟,尤其是与阿圆关系密切。

小小的时候,阿圆胡闹着非要与他们玩过家家,阿圆扮演孩子,他和林嫣便扮演父母。

所以,后来他那般不争气,一次次让方家蒙羞,乃至林嫣都因他而早逝,阿圆恨他,也是应该的吧……

以前,他还怨恨阿圆故意捣『乱』,不明白为什么连从小带大的孩子,也会跟那些不亲近的庶兄弟一样,甚至比那些庶兄弟还狠,在他从方家出局,连京城都远离后都还不放过他。

如今看来,或许也是他应得的吧。

方朝清眼睑紧闭,脸颊苍白,仿佛引颈就戮的囚犯,毫不挣扎地等待屠刀落下那一刻。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并没有让阿圆的怒火稍息,反而更加愤怒。

他跳起来,跳到方朝清跟前,眼睛通红地指着他的鼻子:“好,好,方朝清,你有种,有担当,有义气,你以为你把什么都自己扛了,我就看得起你了?”

“你以为我恨你,我叫人坏你生意,只是因为你害死了表姐?”

“不,我不恨你,我只讨厌你,看不起你,因为你孬种,没了功名坐过牢又怎么样?手受伤了又怎么样?你就因此一蹶不振了?你就信那狗屁大师的批命了?你就忘了自己当年的志向,不着书不练字,反而跑去『操』持商人贱业,是指望发大财好叫人刮目相看,好叫人不再说你是靠妻子嫁妆养的小白脸么?”

“你还记不记得,先帝曾说你的手合该用来写字的?”

“你的手是伤了,不是断了,可那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努力尝试过重新练字?就算右手断了,你的左手也断了么?”

“就算双手都断了,练不出好字了,你曾经说要着书传世的狂言呢?”

阿圆愤怒地吼着,方才停住的泪又苛刻滚落下来,却无声无息地,甚至都未让他的声音有丝毫变化。

“我看不起你,因为你现在就是个孬种,以前的胆气志向全忘了,甚至还指望靠卖chūngōngtú翻身?”

他哈哈笑了一声,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到方朝清面前。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呢!”

“当年离京时,有人千金向你求购《登临贴》原稿,你说原稿丢失了,任人出价多高,连练笔的字纸都不肯卖,真真是视金钱如粪土。”

“现在呢?”

“为了些难登大雅之堂,撑死了百两一幅的chūngōngtú,你豁下脸面,四处低声下气地跟人游说推销,甚至还靠着这chūngōngtú来攀关系?”

他咬着唇,竭力忍着泪,眼里泪珠却还是滚滚而落。

“你告诉我,以前的方朝清——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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