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取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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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坪!你来迟了,自罚三杯!”

只听得那秋水阁里传来一声浑厚嗓音,中气十足,秋坪爹带我和东升进了门,只见那秋水阁中一道曲水流觞,桐木地板,上放着六张木桌,桌上各自有酒壶茶具和香案,阁中两只铜鹤熏香,那香醇厚醒脑,该是上好的檀香木香。我们三人走了进去,正有四个穿着淡绿色罩衫的小童,各个梳着垂挂髻,扎着淡绿丝带,头戴两朵水仙绒花,正跪坐着将口巾、酒杯、银筷等物依次摆上桌,一位身穿鹤氅头戴高冠的清瘦道人手执一支毛笔,另一位青年人一身玉色长衫,系着翡翠玉带,腰间悬挂着一只松柏刺绣香囊,正手捧砚台磨墨,那道人饱蘸浓墨,毛笔一挥便在一面白墙之上信手涂抹,叫我惊奇的是,那黑墨上了墙,竟立刻幻化出五彩霞光一般的颜色来,一整面墙顿时霞光熠熠,光彩夺目,那道人又取三支细笔,再蘸满墨汁,只微微几点,那霞光之中便登时飞出三只仙鹤来,在阁子里绕梁三圈,落在地上,鹤唳一声,正斜躺在地上饮酒的一个穿虎豹龙纹银线黑袍的中年男子见状大笑三声,对那道士道,“妙,妙,妙!你这画也不用擦,留给云锦娘,谁能想到才说封笔的云中子,今日自己画了这三尺长卷,云锦娘可捡了漏!”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诗怎能不配好画?今日相聚,来得匆忙,也未带礼,就让这仙鹤作舞,给各位助助兴!”那被称作云中子的道士道袍一挥,那三只仙鹤竟在阁中翩翩作舞,一曲舞罢,云中子又单手一挥,那三只仙鹤又翩然展翅,往那墙中霞光一飞,又回了画上了。

“这一曲鹤舞精妙绝伦,真是难得一见的盛景,”秋坪爹背着手走过去,接过毛笔也是信手一挥,那墙上便立刻多了一座高阁立于霞光之中,“好景无人赏,倒也寂寞,建一座高楼供游人赏玩,岂不更好?”

“既然如此,今日众位兴致高,我也就请这晚霞从画上下来,给大家乐乐!”刚刚还斜躺着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走到画前,也不念诀,只稍稍运气,双手一摆,那云霞朵朵竟真的从画中飘了下来,登时满阁霞光,真如傍晚时分一般,秋坪爹共那三位大笑一阵,我和东升都已被这景象惊呆了,但对他们来说似乎只是寻常欢乐之中的雕虫小技而已。

“秋坪,你今日来迟,本该当即自罚三杯,不过你好像还带了两个小家伙来,看着面善,”那中年男子摸着他的胡须道,“该是你狐族中人,看着不过百年修为,化人形不久,你莫非也像春凝,有带孩子玩耍的乐趣了?”

“我哪里有老太婆的那等闲心?东升西沉,见过洞练真人云中子,太虚真人赤松子,还有这位赫赫有名的东海分水将军申公豹,你们是小辈,快行大礼。”秋坪爹一一介绍,我们赶紧行礼,只是那被称作东海分水将军的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却跳将起来,朝着秋坪道。

“秋坪你也太不厚道!竟在小辈面前拿我开涮,真真是不罚你不行,来来来,先自罚迟来的三杯,我再罚你不敬三杯!”说着便拿了酒杯来,倒满了酒,塞给秋坪爹,秋坪爹接了,一口饮尽,却只笑个不住,那男子道,“封神一事过去了多少年了,当年老四不像封我这东海分水将军,还不是耻笑我!你还拿这事取笑,真是枉我们交结一场!”

“申兄,你也莫怪秋弟笑话你,当年成汤旧事,这满天神佛谁不知商纣必灭是娲皇旨意,狐仙受娲皇一命入宫祸乱江山,你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旨意反倒去做国师的,太公与你师出同门,你却作出如此逆天而行之事,可不是遭其耻笑?”赤松子上前道。

“你们又懂什么?那不过是我不服老四不像罢了,他日他已然入了周武阵营,我是万不能与他同帐,更何况成汤金殿之中狐仙一舞石破天惊,你们又哪里有福得看?还不是只有我有眼福!”申公豹大笑三声,却又突然看见了我,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打量,定格在我左手的那串月白狐狸毛手串上,朝我道,“这小狐狸有些意思,竟有狐仙之物,该是有别样因缘。不知能否赏光一瞧?”

若是平时,谁来我也不给看,但此时是面对长我不知道多少辈的神仙,他又见过狐仙金殿之舞,那就是跟狐仙一辈的了,我不敢不从,便想把那手串从腕上摘下来递上,可怎么也摘不下,就在我暗自使劲的时候,申公豹弯下腰,伸了右手捏住我的左腕,仔仔细细瞧了那手串一番,半晌自言自语道,“真是狐仙之物,倒叫我——罢了罢了,天机不可泄露,我若是说漏了嘴,狐仙定不放过我。各位,今日我申公豹请客做东,各位请入席,云锦娘新得了几条好鲈鱼,请各位尝鲜!”

我本还想再问,可他已然没有再说的意思,便也就随着众人入席,便有另外八位小童上来递了四色冷盘,温酒一壶,又有一碟花露,领头的那个叉手道,“众位大仙,今日婆婆安排的是新启出来的百年陈酿的红霞醉,又有杏花酸橙露一碟给众位开胃,请众位不要嫌弃,赏光一尝。”

我本喜滋滋地想要尝尝这酒与人界的酒有什么区别,可还没喝,就有小童来收走了我的酒壶酒杯,我回头一看,东升正看着我,对着我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他可真是管得严,都管到这里来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喝多了酒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也就不再坚持,小童换了一壶杏花茶来,给我倒在了玉杯里。

“绿盈姑娘到!”

随着这一声喊,阁子的门推开了,正是一位绿衣少女,梳着双刀髻,插着三支青玉簪,怀抱一把象牙柱凤头琵琶,后面跟着两位小童,捧着琴凳和软垫,那姑娘在屋中站定,欠了欠身,道,“绿盈来迟,还请众位大仙不要怪罪,乐坊新谱了《春江花月夜》,绿盈弹曲为各位助兴。”

说完,那姑娘便在软垫上坐下,调了调琴弦便弹奏起来。我拿了银筷先尝了尝那四色冷盘,只觉得四色味道皆是不同,其中一碟白玉脆笋我尤其喜欢,入口爽甜鲜脆,却又毫无杂丝磕牙。我正吃着,便听得那申公豹开口。

“秋坪,我今日本也请了冬银前来同聚,可下帖子的小童竟与我说不知他在何处,涂山地界找了个遍也没见他的踪影,他莫非又闭关修炼了不成?”

“前几日我路过太行峰娲皇之处,前去拜会之时偶遇狐仙,竟见重明鸟在侧,”云中子也不等秋坪爹回答,就先道,“自狐仙登仙位,重明鸟便一直在涂山狐仙殿镇守,此次擅离职守,怕不是狐族之中有了什么变故?”

秋坪爹喝了一口酒,道,“我正想各位为何突然请我赴会,原来是打探族里虚实。说也无妨,但也不过就是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新故事。”

“陈年往事虽不如新故事有趣,但一旦翻了出来,倒也常天翻地覆一般,”申公豹道,“不提也罢,只是提起旧事,叫我想起昌尧兄来,真是可悲可叹也。昌尧兄在天之灵,我饮酒一杯作祭。”

秋坪接着道,“先师已逝,多说无用,只是这陈年旧事叫人烦恼,只希望局中人好自为之,来来来,我们共饮一杯,就当祭典昌尧先师在天之灵。”

满桌同饮一杯,我虽不太了解其中含义,但也以茶代酒喝了一杯。那琵琶声清脆动人,如玉珠滚盘,众人听赏半日,申公豹忽然看着东升道,“并非我突然提起昌尧兄,惹众位伤怀,只是今日见了秋弟带来的这位少年,竟颇有昌尧兄昔日之风,叫我思念起昌尧兄音容,真真感怀。”

“前辈玩笑,”东升起身揖了揖手,然后又坐下道,“东升也不过百年修为,无能与昌尧长辈相提并论,前辈莫要看东升年少便开此玩笑,怕是晚辈担不起。”

不知为何,满阁中竟霎时静默了片刻,过了一会,赤松子对绿盈道,“这曲子听着繁杂,大有做作之嫌。你也不必再弹,换一首《广陵散》罢。”绿盈听了,便赶忙换了曲子弹奏起来,只是我听着那《春江花月夜》已经就极好,不知这大仙是如何觉得有做作之嫌,也不敢问。

“赤松兄近日去何处逍遥自在?我那小童去你南岳递帖子你也不在,”申公豹道,“你们个个快活,就我一个终日百无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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