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瓠落无所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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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醒来,棋莞不在,东升也不在,我做起身揉揉眼睛,又想起昨晚那个梦,又觉得做得实在没有道理,越想越烦,索性不想,我翻身下床,把两只梨子用井水浸了,然后咔擦咔擦咬着吃,梨汁流了我一手,我便又在井边洗了,然后走出寺里去。清晨凤栖镇还静悄悄的,也没几个人影,我便在街上闲转了几圈,去了我们往常会去的几个地方,却都没有见到棋莞,也没有见到东升,我心下觉得奇怪,又想着等东升回来,我一定要仔细逼问他到底见谁去了,就这样一直走到镇上的药铺,竟在这看到一条熟悉的灰色狐狸尾巴,我一眼便看出是棋莞,狐狸脑袋已经钻进药铺子里了,只有狐狸尾巴在外面,我一个箭步上去就拽住了那条尾巴,往后一使劲就把棋莞拖了出来,揪着他的尾巴拎在手里。

“莞莞,你在这里做什么?”

“呜呜,呜呜呜!”棋莞嘴里叼着一包药,在我手上不停挣扎,我也就松了手,棋莞落在地上,又化回人形,把嘴里叼着的药包拿在了手上。

“莞莞,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化了人形之后不要随意再露出原形,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回头再被那群孩子发现,你可就又要被吊起来了!”我知道棋莞怕我提之前他被吊起来的事,便威胁他。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回棋莞竟没之前那么怕了,他把那药塞进裤兜里,然后朝我道,“好啦沉沉,我知道了,以后我不随便化回原形了!我是为了来拿点药,人形钻不进去才不得已变回原形的,下次不这样了!”

他虽然藏得快,但我看清了那药包上写的是跌打损伤,我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来偷跌打损伤药做什么?”

“我——我来拿药,没什么,我是自己——”莞莞语无伦次起来,耳根有些红了。

“我知道你是想做什么,”我看他看得透透的,“你是想拿这药去给桐生,因为他昨天挨了打,是不是?我已经跟你说过,他救了你一次,昨天我们又救了他一次,已经两清了。不要跟人族有过多交往,我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两清!”莞莞突然叫嚷起来,“桐生救了我,但昨天救了他的是沉沉你,不是我,桐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没还清!”

“我救他跟你救他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我不许你去!”

“我不是你,你救跟我救不一样!”莞莞却一反常态,完全听不进我的话,甩开了我的手,“我要自己还救命之恩,不是靠沉沉你还!”

说完这话,莞莞掉头就往寺东边跑去了,我没法,本想不管,但又怕他暴露,只得也跟着他后面跑去,一路跑到东偏殿,和尚们都已经起来了,在井边轮着洗脸漱口,我赶紧拉住想跑过去的棋莞,两人藏在墙后。只看桐生也已经起来,今日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手里还拿着昨天的书,站在和尚队伍中一步步往前挪动,眼睛也没离开书。不知为何,看着他看书的那般认真模样,又想起他昨晚对建功立业的希望,我也为他的坎坷身世心酸起来,又有些感叹他这般用功的苦心。怕不是往日我修九尾也经历十分艰难,又是个看书懒怠的,竟看着他那般努力,也有一些惭愧。

“桐生,你又在看什么破书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和尚走到桐生背后,拍了他的光头一下,凑过去瞧了两眼,把书一把抽走,“《史记》!哈哈,你这小子还想着建功立业,成王立侯不成?小小年纪,真是白日做梦!”

“门松前辈,还我的书!”桐生跳起来去抢那书,不过身高差得太多,实在够不到,便只得在原地跳脚。

“我们这些被迫做和尚的,能有口饭吃,不用去做苦活缴税就不错了,你还在这里看这些做白日梦,有这个时间不如赶紧去大殿把那些香灰都给扫了!等师父起来又要说我们懒怠,”那叫门松的和尚把那书一丢,就丢进了一旁另一个和尚用完还剩了半盆污水的脸盆里,“王侯将相?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也配?”

说完这些,那几个个头大些,年纪也大些的和尚扬长而去,剩下桐生一人在原地,从那脸盆里把那已经泡软了的书捡出来,可书已经浸水透湿了,一碰就烂,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了。他却也像是习惯了似的,把破烂的书页里还能用的捧了,拿去太阳底下晒着,然后便走去寺里角落拿了苕帚,看样子是准备去大殿扫香灰。

“桐生!桐生!”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棋莞就先跑了出去,我也赶紧跟上,他像一只欢喜地见了主人的小狗似的冲上去,双手捧了那药包,朝着桐生道,“我给你带了脸上伤的药膏。你的书,你的书都坏了,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你?”

“原来是莞莞,还有西沉姑娘,”桐生道谢之后行了一礼,“让你们见笑了,师兄他们也不过是看我做这些看书的无用事罢了。师兄们也都是落难出家,觉得我看书无用,给我提个醒,说不上欺负。”

“怎么会呢?他们把你的书弄坏了,还让你扫香灰,”棋莞道,“我替你教训他们去!”

说着棋莞就真的撸起袖子,转身就要去找那些大和尚,被桐生一下子抓住了衣袖,“莞莞,真的不必了,本就是我年纪轻,受师兄们提点也是应该的。你去了也无用,还会被我连累受苦。”

我看着棋莞那般奋不顾身地想要去找那些大和尚麻烦,却觉得奇怪,往日里莞莞是最怕惹事的那个,今日竟能为了桐生又是偷药又是要去打架,也真是奇闻一件。只是桐生已经如此说了,莞莞也就不再坚持,垂了手站着,又拿起那药包来,对桐生道,“你不要扫了,等下我替你扫,我们进屋去,先把药上了。”

“不必,不必,”桐生赶忙摆手,“莞莞你这般瘦弱,怎能让你做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药我收下了,等扫完香灰,我自己会上的,多谢你的好意。”

“桐生,你每天都要去扫香灰么?”我走上前道,“大殿那样大,又有那么多尊佛像香炉,都是你一个人做么?”

“本是师兄弟一起,不过师兄们都不愿做这活,我年纪最轻,便只能多做些了。”桐生道,“日日如此,我也习惯了。再说,如此艰苦,乃是天降大任,这样想的话,也就不那么辛苦了。”

他刚刚还说棋莞瘦弱,我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个子不矮,但也只比棋莞强壮些,实在算不上是个壮劳力。再看那张脸,也是清秀文弱,稚气也未完全脱去,完全想象不出他一人做全寺苦活的样子。再想刚刚那几个大和尚欺负人的霸道样子,我倒一时也咽不下这口气,又看桐生这般逆来顺受,他说什么天降大任,我才不管那套,心一横,把他手里那扫帚抢了扔在地上,又把那装了半盆污水的脸盆一脚踢翻了,污水流了满地,我一把抓住桐生的手道,“什么习惯了!这样被他们欺负你都忍受,还想着什么建功立业,叫我都看不起!走,今儿我们就不做,我带你去镇上玩一天快活快活,谁的活该谁来就谁来,我受不了这个气!”

“西,西沉姑娘,这——”

我拖着桐生的手便往寺外走,莞莞也赶紧跟上。我拖着桐生一路走出了寺,直往镇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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