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狐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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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我重复了一遍,懵懵懂懂,“狐仙姐姐,你说什么?”

“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狐仙淡淡道,她那身月白色的毛发在雪景的映衬之下显得更为剔透动人,而她的身子又是那么温暖柔软,“西沉,你可想试一试化作人形,是何感受?”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不禁有些惊讶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是蠢,“哦,不,不,东升说了,狐仙姐姐知万物事,是我太没有见识了。”

“往日老身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便想过化人形是何等有趣。如今老身还能记起初次化人形,那可真是妙趣横生,如今想来竟恍如昨日。”狐仙道,“也罢,让老身给你瞧瞧。”

狐仙又低声捏个决,白烟散去,九尾狐不见,卧在太湖石上的是一位身着华服,头戴珠冠的美人,没有狐耳和狐尾,完完全全是画上的人族少女模样,额头画着樱花纹饰,眼尾贴着金色花箔,唇上点着嫣红口脂,玉圆胳膊,如雪酥胸,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当下流行这金色花箔,前几日去人界逛了一番,老身倒觉得有趣,便也试试。”狐仙低声笑着,再捏个诀,美人不见,卧着的是个俊俏公子,面如冠玉,眼含秋水,身穿月白长衫,系着大红镶金线的汗巾,比那秋坪爹爹平日化作的去花天酒地的模样强上千万倍,看得我一时竟心跳加速,狐仙又捏一个诀,白烟升腾,再次散去的时候,便又是那狐耳狐尾,散着黑色长发,挽着一袭月白长袍的狐仙模样了,“西沉,站起身来。”

我颤巍巍地站起身,狐仙从太湖石旁拿起搁在那的一杆长烟,吸了一口,呼出袅袅白烟笼住了我全身,那烟都带着她身上的淡香,我不禁吸了口气,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揪了一下我的后颈皮,再看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狐耳狐尾,却生出了一双腿来,往泉水溪流中一瞧,再也没了往日熟悉的白狐,而是一个梳着两个圆圆发髻,穿着碎花褥裙的孩童。狐仙悠悠道,“你不会任何仙术,也无任何修为,当下依靠老身的仙力,也只得变成个孩子模样。若是你修得变身之术,便可化作成人之体。”

谁来奇怪,我本就是狐族里头号的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每每都被春凝奶奶用她的木头拐杖当头打,我都厚脸皮从未感到一丝丝的惭愧。就在刚才也才跟东升再次表明了我绝不会修九尾的心,可此刻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个孩童的模样,我却觉得自惭形秽得很,只恨自己平常好逸恶劳,此刻在狐仙面前丢人。大概真的如秋坪爹爹所说的那般吧,不会变化之术的狐狸哪里称得上是合格的狐狸呢?就连时常在山中出没的狸猫都能学得,我却丝毫不通,着实让我恨不得钻进土里去。狐仙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幽幽地吸了一口长烟,再吹出一口烟,我便又变回了原先的狐狸模样,不知为何,此刻我竟有些厌恶我这副模样。定念一想,大概是平日里看着秋坪那些粗糙的变化术让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今日见了狐仙,才头一回感觉到变化术之精妙,也才明白了该如何做狐狸——惭愧啊惭愧,我这头一百多年竟半分都未学到,日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只知道修九尾的难和苦,竟不知修九尾竟能有如此的好处。

“狐仙姐姐,我没有仙术,也不会变化,可西沉天资驽钝,在族里实在是不出众。”这话在狐仙面前实在羞于启齿,可我还是咬牙说了实情,“春凝奶奶天资聪颖,修五尾也修了两千六百年。秋坪爹爹修了一千两百年才修得了四尾,已经是族里顶吃的了苦的了。听他们说,之前曾也有一只修到七尾的长辈昌尧,却在修八尾的时候意外身亡,至此竟再也无一狐能修到九尾。我,我连东升那家伙都比不了,这件事太难了,西沉怕做不来。”

狐仙轻咬烟杆,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半晌,她懒懒地开口,“所以,你想要问老身什么?”

“西沉今日见到狐仙姐姐,才知道往日的光阴都白废了,心里惭愧。”我吐露实情,说出心中所想,“西沉想问狐仙姐姐修九尾的关窍。今日东升告诉我,狐仙姐姐修了九尾,是有女娲娘娘给的机缘点化,若是没这个机缘,是修不成九尾的,狐仙姐姐,这是真的吗?若真是如此,修九尾岂不是做不成的事了?”

这话说出口,我自觉是有些冒犯狐仙,可有话不问实在是憋的难受,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搞清楚修九尾之事,只怕穷尽一生也修不成——吃力不讨好又赔本的买卖我可是不会做的。东升告诉我机缘之事的时候,我也是半信半疑,索性问了出来,能从狐仙这里得知些东升不知道的事,回去也好向他显摆。

“老身多年前的确曾受女娲一命,”狐仙缓缓道,“如今世事变换,白云苍狗,记得此时的人已不多,传闻了了,多的是谣言。只一句‘狐狸听旨施妖术,断送成汤六百年’说得明白,前因后果却均信不得。天资过人,卧薪尝胆均修不得九尾,机缘亦不过是助力而已。你只记得,修九尾并非易事,一旦开始,绝无回头之路,若要得常人之不能得,必舍常人之不能舍,记住这句,便已足够了。”

“若要得常人之不能得,必舍常人之不能舍。”我只觉狐仙说这句的时候神容悲戚,却又说不出是何缘故,“狐仙姐姐,你舍去了什么?”

狐仙站起身来,她的九条尾巴一一从我面前拂过,狐仙伫立在那株樱树下,树上的雪还未完全融化,有一道日光照射进来,正透过白雪照在狐仙身上,给她那月白色的狐尾镀上了一层金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狐仙将那杆长烟斜插在腰带上,稍稍抬起手,樱树上的雪融化了,雪水滴下来,滴在她手心上,落下来,落进土里,竟生出绿芽,开出银白花朵。

“活得太久了,”狐仙轻声地道,好像是说给我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已经忘记了。是啊,我已经都忘记了。”

雪渐渐地全部融化,又露出了碧绿色的树顶,阳光愈发刺眼,照在我前额上,一片昏晃晃的金亮,我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站立不稳,看不清那狐仙的身姿了。只能强撑着站着,可四只脚底都好像踩了棉花一般,软绵绵使不上力气。

“日出了,”我隐隐听见狐仙的声音,可身子却止不住地栽倒下去,“小狐狸,老身先走一步,我们后会有期。”

太阳完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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