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第八章飞英盛宴上(2 / 2)

加入书签

一个几笔随手勾勒的宫装女子,旁有一词:碧海楼高,雨送杏花低。

妍媸凭谁信笔缓,山风卷帘急。

梦邀醉江东,此生魂断辽西。

青史留的名正,一曲琵琶声奇。

王言章归座,端起浮着花瓣的酒杯,满饮入喉,举座敬陪,贺他佳作。

这边老先生们见已有诗文挂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

这个说王家小子这首《清平乐》格调起的不俗。

那个却说还是画得好,吴带当风,几笔勾出了王昭君的幽怨。

也不知哪个歪了楼,竟纷纷说起了毛延寿,只见孔兄,唐突佳人,真是有辱斯文。

谢襄也细看了,王言章的文墨确是进益了。

可是,看看他的身高,谢襄摇了摇头,他可不想有个矮人一截的外孙子。

虽然心里没瞧上,嘴里却赞着“雏凤清于老凤声”,喜得王谦伯鼻头都有点泛红,不用劝,自己连干三杯。

李子涵心头暗笑,他与王言章也是好友,这小子前阵子瞧上了红袖招新来的一个西域歌妓,也不知哪来的奇思妙想,竟想纳为小妾。

王家什么门庭,又怎么肯容这种出身的女子进门?一顿好打也没打掉他的痴念,这会子说是写的王昭君,说不定,心里头就念着那歌妓的琵琶曲。

说话间,隔座也站起一个少年,眉舒目郎,神光内蕴,举步安详的走至那旁,一笔行草行云流水,锋芒藏而不漏:月桂飘香云天高,水仙顾影横波低。

风吹铃草远志缓,雨打鼓花当归急。

连翘顿首沉香东,续断相思黄花西。

调和阴阳君为正,一药独活臣称奇。

诗一写就,叫好声就响起来。

“妙极妙极,竟引十二位中药入诗,君臣佐使,水火相济,怎想来的。”

“岂止,岂止,月桂对水仙,铃儿草对鼓子花,对的天衣无缝,真是神来之笔。”

谢襄也喜这首诗的新奇,指着舅兄夸奖,“果真稀罕,除了你家,别人再教不出这种别致文思来!”

这少年正是韩天远,明月的表兄。

家里大人虽未和他明言,但来前母亲隐隐暗示,听得他心里惊喜万分,恨不能在没人处跳几下才好。

表妹幼年是见过的,雪团般精灵可爱,现在长大了,不知姿容该何等炫目。

若是,真能成为夫妻,那,那,那真是天下再得意美满不过的事了。

韩天远患得患失的抿着酒浆,可惜了谢府的兰花露,愣没被他品出滋味。

忽的一阵清风送爽,牙管弦之声大作,水岸旁一队舞姬婉转起舞,惊鸿翩迁,风送落蕊,更奇的是,不知从山巅还是水涯借来的七色神光,高下低昂的映在舞女们银色丝织羽衣上。

霞光时闪烁,人影相凌乱,端的妙景纷呈,看的众人交口称赞。

殊不知,这不过是明月淘气的意,她爱这桂树阴凉可爱,便磨着谢襄在树上做了手脚,吊了秋千。

又在远处的悬霤峰上,近处的小浯溪放了数十枚七彩琉璃石,半埋铜镜,时辰一到,阳光过了这几处,这桂荫深处便如神仙化境一般。

谢襄口头说女儿顽皮,心里却也着实赞赏她的巧思。

此番宴客,便毫不客气的把女儿的妙想征用了。

轻风怡人香先至,擂鼓摧花声渐疾。

一阵疾风就似吾昆刀,削得枝上的花瓣玉屑纷纷,席上不知多少人的酒杯都落了香蕊,引得满堂都轰然热闹。

李子涵皱了一下眉,似这般细水慢流的文会,怎能立时拔得头筹呢?总要让满座惊艳讶然,才能让未来的岳父大人许婚啊!四下打量,突然看到对岸溪畔矗立着一排箭侯,不由计上心来。

李子涵招过来一个谢府的下人,暗暗吩咐,那下人应了一声,便走了下去,不多时,从后室取来两盒云子。

今日跟着李子涵的小厮叫双庚,伸手接过盒子,随李子涵来至岸边。

李子涵拈起一颗,颠了颠,找了下感觉,便弹珠般的朝对岸的箭侯弹去。

鸣镝破空之声顿起,这声音不多时便引得四下安静下来,宴上不分老少都惊异的看过来。

只见一枚枚黑白云子,流星赶月般的从李子涵的指间弹出,劲风撕裂空气,带着凌厉,犹如一条墨龙滚在云里,往对岸疾驰。

一粒粒云子嵌在箭侯的鹿皮上,不多时便有人看出了玄机,竟是一首诗,黑底白字,银钩铁画。

更有人随着嵌字随着吟诵:风云不动楚天高,一枰松影古今低。

手中舒卷阴晴缓,布劫纵横操戈急。

霸业宏图秦陌东,堪笑饮恨乌江西。

黑白分明乾坤正,得失偶尔死生奇。

随着最后一子落定,满场哑静。

真真个先声夺人,技惊四座,半晌竟无人点评。

李子涵心中得意,面上却越加矜持自谦,端起酒杯走至谢襄身前,正欲敬酒。

忽的又一阵清风,从桂树后面吹来,风中除了荼蘼蜜意,竟夹杂着一缕如兰似麝的乳香,李子涵喉咙发紧,心头狂跳,往桂阴深处望去,莫非,佳人亲至不成?刚才的情形,确实给谢襄留下来极深刻的印象,此子心志殊为不俗,志存高远。

这一出虽然略嫌张扬,但仍可说有志有谋,一张一弛也暗文武之道,竟将力与美揉的天衣无缝,不由得把李子涵高看好几分。

细细打量李子涵半晌,方笑着与李文泽夸奖道,“想不到贤侄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好料子,难得难得,文泽兄后继有人!”

此刻明月确在桂荫深处,浓荫里用枣木搭着几处平台,那些开在树梢的荼蘼都从这里长出去。

明月从高至低鸟瞰寒碧堂,悄悄地跟伺候在一边的碧荷说话。

一时说,这个不好,像个矮冬瓜,一时又说那个不好,像个瘦竹竿。

碧荷知道小姐心里不甘愿,由着她胡乱指摘,唯唯诺诺的跟着点头称是。

看到韩天远时,到底是自己的亲表哥,明月不好信口胡说。

碧荷在一旁觑着她神色笑说道,“小姐,姑表亲,辈辈亲,砸断骨头连着筋呢!”

明月摇摇头,“才不要呢,你知道我最讨厌药汤子的,要是去外公家闻一辈子药汤子味,阿弥托福,杀了我吧!”

及至李子涵在水畔大出风头时,明月不知不觉站了起来,秀目一眨也不眨。

碧荷只当小姐瞧中了这个俊秀的公子哥,站在后面抿住嘴笑。

心想,这公子与我家小姐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小姐,你若是喜欢这位公子,咱们悄悄地去跟夫人说去,以后,天长地久有的是日子看的!”

明月被她取笑,横了她一眼,张口要说,才不是喜欢他呢。

忽的又想到,那日这人救出自己,将自己背在背上,当时不觉得,此刻想来,那种安稳雀跃不知算不算喜欢?碧荷见素来伶牙俐齿的明月哑口无言,若有所思,越发信了她瞧中了李子涵。

明月细想了一,悄悄地跟碧荷说起那日之事,“傻丫头,你还记得那日我让你跟着武小毛家去,后来……”。

碧荷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那日后来之事,听到惊险出,不由含泪欲泣,听到好笑处,又破涕为笑,及至听完,拉着明月的手,“小姐,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离开你,害你落入那样危险的地方,以后,我一定时时刻刻跟着你。就是那公子救了你吗?等头我好好给他磕几个头,谢他救了我们家小姐!”

“小姐,那你到底瞧上他没有呀?”

明月有点烦躁的扯了瓣蜜色的荼蘼花瓣,一丝丝的撕碎,她也不知道。

想想那时的尴尬,有点羞涩,又有点欢喜。

“咦,小姐,你瞧,那个李公子用棋子嵌了一首诗,真有意思,他这诗是什么意思!”

明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头一震,好气魄,好气势,迎风而立的男儿岳峙渊渟,竟似乎在指点江山般。

那首诗棱角峥嵘,隐隐在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大丈夫当如是吧,明月不知不觉靥染轻霞。

明月碾着花瓣,沉吟半晌,忽的顽皮一笑,梨涡盛满娇憨,把碧荷拉住,细细的嘱咐一番。

碧荷听了暗笑,点点头,自去布置不提。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