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第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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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谁一嗓子喊了个好,犹如一滴水掉在油锅里,喧嚣复又炸开,跟着叫好的,加油的此起彼伏。明月扮成少年公子,碧荷扮成个书童模样,也挤在一处桥栏上,跺着脚拍着手跟着大叫,兴奋地不行,眼看着那艘黑色的龙舟领先一筹就要先一步冲向楼船,红色龙舟上领队的汉子突然一跃而起,跳到船尾,抢过鼓槌,顿时鼓点如雷。

系着红色汗巾子的汉子们齐声大喝,手臂飞舞间竟反超了前舟,抢先一步来至楼船之下,那鼓上的领队一个揉身飞跃,在空中蹬梯般飞纵,抢了锦标又是连番飞滚,重又落在鼓上,方得意的举起锦标。

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行云流水,大家竟全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站定,方才雷鸣般的喝彩起来。碧荷尤其看的兴高采烈,握着明月的手摇晃,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明月也看的高兴,目光从龙舟移到楼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的心头一跳,咦,是他。她看到的正是李子涵。

李子涵自那日与明月胡闹一番,无辜平添许多心思,本就是暮色少艾的年纪,暮的尝到情欲的滋味,正如幼狮初尝鲜血,克己复礼四个字是再压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这几日私下也曾找过那小厮,却再无踪影,又是意兴阑珊又是爪挠心,也曾拿清俊的书童私下演习,射是射了,怎么也找不到那会子心肝都要跟着射出来的快意。

那夺标的汉子作揖罗圈谢意,跃身上了楼船,想是总督大人定有赏赐。李子涵见他上船,便也到二层的船舱。

“少请看,这是京中才传的消息!”一个须髯及胸的老者气度闲适的坐在桌旁,虽年过半可一眼望去精神矍铄,正是李子涵的授业恩师清河裴衍礼,字洞明。

坐在裴先生对面的是李文泽最得用的一个清客许是,字隐元。此刻这位隐元公正若有所思的滚着手里一对银光铮亮的铁胆,动作不快不慢,若明眼人看去定会大吃一惊,他手里的速度力道竟然从始至终不变分毫,暗含玄妙。

相比较这二人的轻松,坐在下首的池满春就显得拘束不安,尤其李子涵进来之后,他躬身欲拜却被李子涵扶住,但到底不敢像裴衍礼许是那般大样,斜签着身子坐在椅上,恭敬地听示下。

李子涵接过寸许的纸条,寥寥几个字,面色一变。“恩师怎么看?”

裴衍礼声音带着寒意,“小皇帝竟敢私下出京,实乃天赐良机,自然是让他来得去不得!”

李子涵抬眼见许是眼里神色不然,问道,“许先生,俗话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事关大业,先生但请直言!”

此刻舱内只闻许是手里舒缓又连绵的铁胆轻微撞击声,“洞明公,敢问宇文铎其人如何?”

裴衍礼知他定不会无意提这一问,沉吟半晌,“宇文铎实乃当世枭雄,锦云朝能问鼎中原,此子功不可没。”

“昔日宇文铎仅率五万劲旅就把龙旗插到了长江边,固然我大荣帝国腐朽不堪,可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三十万扬威军却被他如同婴儿般玩弄手掌之上,步步蚕食。反观此獠,一路挥旌,越战越勇,立下不世战功,其立马扬州城头之日,想必锦云的庆元帝也寝食难安了,嘿嘿,这庆元帝死的蹊跷,难说此中没有他的手笔!”

许是话锋一转,对着墙角的暗影问道,“听闻驭风公子喜好狩猎,不知是一只虎崽难猎还是一只虎王更难对付?”

暗影里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公子微微的抬起头,他似乎刚才并未在意众人的话,又似乎听了但漠不关心,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勾了勾嘴角,一双桃花眼深邃明透,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人。

许是本也不想得他一句意见,故继续说道,“如今的小皇帝正如一只虎崽,而那宇文铎以摄政王之尊,手握天下军权,总领朝政,岂非正是一只吊睛虎王,若小皇帝一死,这天下定会立时易,到时少大业……”

话虽未完,此中深意众人无不暗会,不由心里都是一凛。裴衍礼思忖片刻,终是不甘,“隐元公此言大有道理,可大好机会,莫非就妥妥的放过小皇帝不成?”

“嘿,弱臣强岂不相疑?我们再给他火上浇点油,忙中添点乱,倒是他们越乱我们越好趁乱打劫!季武进来!”许是冲门外低喝一声。

那夺了锦标的红衣汉子不知何时候在门外,此际听到呼唤便走了进来,俯身跪在李子涵身前,“天璇阁季武见过少,见过各位大人!”

许是把他唤到身侧,低声吩咐如何行事,季武领命自去。

宇文澈偷偷溜上了宇文铎的官船,直到过了德州才被发现,宇文铎拿他无奈何,生气归生气,也惟有吩咐多派人手贴身跟着他保护,一路顺风顺水,不日就到了扬州码头。恰逢端午佳节,他随着亲兵们下船时,恰恰听到了码头上的姓讨论城里的热闹,不由心动,到了下处,指使身边的侍从干这干那,趁众人不备眼瞅不见就从后门溜了出来。

小孩心性好热闹,宇文铎虽然做了皇帝,可还没意识到身份的转变,骨子里还是调皮捣蛋的七皇子,当这扬州是另一个上京迷宫,饶有兴趣的转了起来。一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诸般繁华他全无领会,倒是听人说起赛龙舟大感有趣,便一路打听着向汶河找了来,可惜来得晚了,到了岸边已经散了场,不由大大失望,过了兴头就发现自己还没吃午饭,肚皮咕咕的叫了起来。

宇文澈忽的想起有次与母后用餐,御厨进的狮子头,当时还是宸妃的越卿尘难得的高兴,和贴身侍候的宫女子赞起扬州的“三头”:扬州好,佳宴有三头,蟹脂膏丰斩肉美,镬中清炖鲢鱼头,天味人间有。扬州好,佳宴有三头,盘中荷点双双玉,夹食鲜醇烂猪头,隽味朵颐留。

想到肉甜汁美的狮子头,宇文澈的肚子叫的更加厉害。抬眼看到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挂着吟春茶楼的牌子,想必是个食肆,便走过了去。

眼看还有十来步就要到吟春茶楼的大门,忽然从斜地里跑出个比他还小的孩子,粗衣蔽衫,也不知有什么事跑得急,正和他撞上,仰面就要跌到。宇文澈自小演习弓马,手脚毕竟伶俐,稳住身形还顺势一拉,把那小孩子扶好,笑骂到,“喂,眼睛带出来没,看着路呀!”

那孩子脸涨得通红,也不敢说话,鞠了躬低着头又从他腋下跐溜跑了。宇文澈也无心再理会他,一门心思的惦记狮子头往店里面走去。

“站住!”

那孩子一溜烟的钻进一条逼仄的小巷,就被碧荷伸腿拦住。那孩子咬着唇,挥舞着架势要夺路而逃,碧荷三招两式就把他按倒在墙上。

“碧荷,你学武倒有天份!”明月有丝丝羡慕的赞道,上前从那孩子怀里摸了片刻,掏出一个织锦的钱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小子,你娘没和你说过偷人家东西是不对的吗?”

那孩子本来红涨着脸蛋,满是倔强的还在挣扎,听到说他的娘,突然“哇”

的一声哭起来,嘴里喃喃的叫着“娘儿”,越哭越大声。

“哎,你,你哭什么啊?你偷东西还有理了啊?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碧荷忙松开他,那孩子滑到地上,哭天抹泪,原本还算清秀的小脸不一会变成花猫一样。

碧荷又问了几句,这才隐约听明白这孩子的娘病了许久,也不知哪家药堂的伙计说没钱不给抓药,方子也给扔了出来,一急之下他便偷起钱来。

明月有些为难又有些不信,妙慧师傅可讲过那些江湖上的骗子,连死了娘都编的出来何况只是病了。可这孩子哭的也真是可怜,看着和自己一双幼一般大小,让人不由心软。

“碧荷,你去跟他看看,要是真的,就帮一下!”

“可是,小~公子~,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去把钱袋还给那个小少爷,就那个茶楼,你去找我就是了!”

碧荷想想于是应诺,拽着那孩子走了。

明月笑眯眯的走出小巷,走进吟春茶楼,看了一眼一楼大堂便施施然的上了二楼,果然临窗的一桌坐着那个丢了钱袋子的小少爷,正在点菜。

“四干四鲜四蜜饯,三个甜碗四点心,四干要蜂蜜花生、怪味腰果、核桃粘、虎皮金橘,四鲜就拿时鲜的上吧,四蜜饯要宝石樱桃、翡翠瓜条、姜汁梅、九制枇杷,三个甜碗子,要山楂酪,杏仁豆腐,蜜汁八宝饭……”

宇文澈源源不断的报着冷热荤素的菜式,店伙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少爷好大的胃口。得,来者是客,不是实在不能,开店的再不能说做不来的话。

这伙计却不知道,宇文澈从会吃饭开始,桌子上就这么摆着,在他看来吃饭这样天经地义,而且出门在外已经委屈许多了。小皇帝有些嗜甜,因此这些甜口的是不能省的。

“嗯,将就着这些吧,再上一品红烧狮子头,去吧,本王……少爷可是特地来吃你们的狮子头的,做的不好小心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扬州自古王孙子巨宦富贾云集,虽然宇文澈不过一个小小少年,店伙计见他穿着不俗,口气惊人,不知他什么来头,应声下去吩咐菜单。

宇文澈这才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少年书生,穿了一身松烟色锦袍,束着条鹅黄色的腰带,戴着书生方巾,面如美玉,眸似点漆,因为笑看自己,嘴角还有一点调皮的梨涡,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母后殿前那株美人蕉,尤其他眉间那点朱砂,更是浑似那泼墨般浓翠深处的一点艳红。

宇文澈一见他就心生欢喜,鬼使神差的冲口而出,“咦,你长得倒比我更像我娘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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