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十一章 在水一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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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鸯掘魔语母曰:‘母,暂且住!我先取沙门瞿昙杀……’即拔腰剑,往逆世尊……”

面对如此丧心病狂的世间恶魔,世尊在与周旋之中,力说巧说善恶果报终将其良知唤醒~~

“是时,鸯掘魔即前白佛言:‘世尊,唯愿作沙门!’

尔时,世尊便说此偈:‘汝今已剃头,除结亦当尔,结灭成大果,无复愁与苦。’

是时,鸯掘魔闻此语已,即时诸尘垢尽,得法眼净……

尔时,鸯掘魔作阿练若,著五衲衣,到时持钵家家乞食,周而复始,著补衲弊坏之衣,极为粗丑,亦复露坐,不覆形体。是时,鸯掘魔在闲静处,自修其行,所以族姓子,出家学道者,欲修无上梵行:生死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更不复受胎,如实知之时,鸯掘魔便成罗汉,六通清彻,无有尘垢,已成阿罗汉。”

~~世间恶魔鸯掘魔,放下屠刀,一念胜己天人之贪念念之时之中,不仅本性复明,更诸罪消融立得生命正果,况向善芸芸众生,向道有心之人……

所以,太子得道法之初传,曾经的五位侍从,面对放弃苦行的主人虽有不屑且更多怀疑,但在世尊“汝等当知,此有四谛”的开示之中,人当下便了然了生命本相及人生究竟,故此“是时,五比丘成阿罗汉。”

所以,外道“优毗迦叶……及五百弟子,江迦叶及三百弟子,伽夷迦叶……二百弟子……世尊以三事教化……千比丘尽成阿罗汉。”

所以,“尸婆罗年向二十,……白世尊言:‘唯愿所许得在道次。’是时,世尊便听许使作沙门,未经几日,便成阿罗汉,六通清彻,具八解脱……是时,五百童子前白佛言:‘唯愿世尊听作沙门。’世尊默然可之,出家未经几日,便成阿罗汉。”……

佛之时代,人闻佛言,或闻其弟子忆佛片言片语而有悟生命得成正果者无计其数,其间其中,何有三大阿僧祗劫,更何来漫漫次第阶梯?

诸行无常意到则“梵行已立”,诸法无我心到则“所作已作”,内里由此截断因缘“自证”万法空寂一念念念之时之中,便是世间清净之域,便得凡人涅槃之地~~可那因为无常无我所求“最后生,最后形”以尽苦际有“得最后我”的最终成就,难道就惟落一切寂灭……

是的,我存在,我寂灭。那“此岸者身也,彼岸者身灭也”里的“自知不受后有”正如己锼兄所言,乃原始佛法所趣寂灭涅槃之要义。但佛之成佛里的佛法之立,佛法之行,又何关寂灭,何来寂灭?那所谓彻悟生命截断因缘而有“得最后我”的人之最终不苦不空,又何谓一切寂灭……

此阿含我闻如是夏去春来时光飞逝里,栖寂因此读得兴味盎然,慧能因此听得时而茅塞顿开,时而也迷惑不解~~

得佛何谓“不生则不死”?

成就何谓“此灭最为乐”?

此岸彼岸,我身何身,我灭何灭,更何为最后得我我得生死身灭之究竟……

九十四你都二十三了

【唐律:“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之后,孀居服纪已

除,并须申以婚媾,令其好合……刺史、县令以下官人,若能

婚姻及时,鳏寡数少,量准户口增多,以进考第;如劝导乖方,

失于配偶,准户减少附殿。”】

天亮还有一会儿,雷声雨声不仅一扫季夏的闷热,且也早早惊醒了梦中慰然的李筱芸……

~~昨日新州老家来人,说行瑫范阳原配所生儿子借到广西上任之机,专门绕道探访生身父亲。人于龙山脚下虽只见到苍翠坟茔,无言墓碑,但感伤之中,仍一再嘱托代为问好二娘和兄弟慧能……不仅如此,来人还详述了所知所问的一些重要讯息。说行瑫原配一直守节未醮,现身体康健且膝下孙子孙女成双成对,好像大的已十多岁了,小的也两岁有余……

知道行瑫原配不仅生了一个光宗耀祖的孝顺儿子,且还后嗣倡盛,李筱芸百感交集里,不知为何却更是有些着急和忧虑慧能再婚再娶的事了~~

慧能从寺里菜园归家已有月余,之前好几次吧,明明暗暗的,自己和他舅妈只要一提这个话题,慧能不是默不作声,便是刻意岔题或干脆借故走人,因此谁都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啊,自己也有丧偶的痛切经历,从恩爱夫妻情感的角度,儿子怎么想怎么做都不为过,但玉馨没给留下一儿半女,因此慧能也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有借口、有理由去应对俗情的压力及规避法令更官家在意的催逼吧?不行,反正慧能今天是无法上山了,一定得让明白,这事儿是拖不过,也躲不开的,况官家已经来人问过好几回了呢。当然,她自己的内里,最近更多了一种隐隐难去的深深忧虑……

~~“慧能哪,今天不会出门儿了吧?”

早饭刚放下碗筷,李筱芸见慧能又去门口张望,于是问到。

“妈,等雨小些了,我想去寺里看看己锼兄长。”

“那妈现在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妈?”

慧能回身给母亲搬来了坐椅。

“慧能哪,妈知道你心里现在还容不下别的女人,但玉馨往生都两年半了吧,你也知道,官家已来过问过好几回了,总不能老这样拖下去吧?”

人还未坐下,李筱芸话已急急出口了。

“妈,来人可没你这么认真,是吧?”

心里主意已渐浙清晰的慧能,笑笑以应母亲直接的逼问。

“那还不是看你舅舅的面子。”

“所以妈也不用这么紧张,这么担心是不是。”

“可你都二十三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走得早,你总得给卢家延后吧。”

如此重话之中,李筱芸实际已是道出了最近她内里至深的隐隐忧虑。

“妈,昨晚你不是告诉,说父亲在范阳还有个显亲扬名的儿子,且已有好几个孙子孙女了吗?”

“可你一出门,妈的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孀居多年的李筱芸说着说着,就有些控制不住那长久孤寂蚀心容易伤感的情绪,不自觉的就哽咽了起来。

“妈,听没听说,前不久、前不久当今圣上诏迎岐州法门寺佛指舍利至东都入内供养的事。”

慧能见状,立刻拉着母亲的手,习惯找来或能引起兴趣的话题。

“佛指舍利?”

笃信佛法的李筱芸显然一下不知不觉便被转移了注意。

“是啊,听己锼兄长说,法门寺佛指舍利三十年一开则岁平人安,五谷丰登,兵戈止息,灵得很呢!”

“是吗!”

“上次朝庭准奏开请法门寺所藏佛指舍利,听说是贞观四年的事吧,今正好三十年了。”

“还有这么回事?”李筱芸于之似乎更是上心了。

“听说这次的迎请比上次隆重多了。”

“怎么个隆重法?”

“一是皇帝正式颁诏,二是朝庭为此专措巨资,三是武皇后私舍值绢千匹所寢衣帐为佛指舍利打造了金棺银椁。听说那棺椁雕镂穷奇与珍宝装饰相互辉映,令人叹为观止。而奉迎的威仪幢盖并音乐及官僧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好几里,更周围数百里信众为亲近佛祖真身舍利络绎于途,场面极为壮观。听说还有人为表虔诚之心,为寄崇佛之情而截指断臂,刺血洒地,以顶燃艾呢!”

“阿弥陀佛!”

李筱芸听了,不由双手合十。

“妈,你看雨小了,我找己锼兄长去了啊,午饭就不管我了,晚上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趁母亲还未完全回过神来,慧能说了便起身拿上雨具出门去了。

九十五所谓伊人

“‘谁忍心中爱,分为别后思;

几时相握手,呜咽不能辞;

虽言万里隔,犹有望还时;

如何九泉下,更无相见时!’

如何九泉下,更无相见时!如何九泉下……”

~~中秋月圆,斋果往生,玉馨母子坟前,形影相吊的慧能念与九泉之下的妻儿共度团圆节时,那酸楚的内里,陡然涌出了北周高僧释亡名的《爱离别》诗……

此诗虽是意在恩爱无常,人应远离,惟一心向佛,才能得免恩爱别离那剜心之痛,蚀骨之苦,但此时那永无相见的苦痛,反叫慧能倍加思念玉馨的恩爱更人在之时的心安意宁和一切笃定的美好光阴……

前两天官家又来人过问自己的婚娶了,面对差人明显的迫问,舅舅似乎也有些认真的对来人解释:这事已找阴阳先生算过了,说要等明年开春之后,一切才有可能的吉祥平顺,若是操之过急……

舅舅所言,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又为争取了近半年的主动时间,可这之后呢……

玉馨在时,自己于伽蓝之地也确有过旧国旧都的亲切之感,但那于中“涉老叹双玄,披庄玩太初”的神逸,若无十二时辰顺心如意的踏实安宁,人又哪来“咏发清风集,触思皆恬愉”的悠游心境呢……

这两年听经议经更吟咏高僧大德诗偈之中,那出家的念头,不仅不时陡从心底泛起,事后更也有过刻意遐思的沉浸……但一想到妈妈、舅舅和无拘无束惯了的自在日子,也就缰收马回且暗暗自嘲自讽难下决心了。也是,人虽只要稍加反省,便知百年“从来是拾得,不是偶然称。”但若真要人自觉抛却俗世酸甜,凡间苦乐,决计“方当毕尘累,栖志老山丘”时,又几人毅然决然心甘情愿更磐坚蒲轫中怀安稳呢……

人,可以看透富贵名利,也可于儿女之情生死不能撼移,更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三旬九食安度艰难时日,然要人主动割舍亲情,甘愿晨钟暮鼓索味人生而入空门,若心无坚牢之基,神无豁然之寄,那寂寂伽蓝之所,至多亦只无可奈何之去而已~~对呀!百年无奈,本亦生命真实,一切无可奈何之中,那空门不也逆旅可寓可寄之地吗?佛法也是一法,人有无奈之因及相近之缘而于中羁留过隙,不也息累之寓、栖神之处、舒志之所更成就之地吗……

对古今高僧大德诗偈颇多兴致的己锼兄长,前些日子听闻卫州黎阳一代白话诗僧王梵志归寂消息之后,专约一起焚香远祷之时,于其嘻笑怒骂嘲讽世间的劝诫之诗,多陈俗语启人迷误的谐趣之偈,更是一咏三叹,良多感慨……

诗言志也,偈谓识也,那诗那偈,不也人寓寄之中的有栖有畅更有所成就吗~~

“吾富有钱时,妇儿看我好;

邂逅暂时贫,看我即貌哨!”

至亲至爱的妻儿嘴脸如此,人之出家,是否亦在看破了红尘世情?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

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人虽**无穷,但于无奈现实之中逆旅托钵,不仅衣食无虞,或许更在意绪之宁吧?

“吾有十亩田,种在南山坡;

青松四五树,绿豆两三窠;

热即池中浴,凉便上岸歌;

遨游自取足,谁能奈我何?”

凡尘混浊,世事险恶,勉勉强强桃花源处是兰若?

“众生头兀兀,常住无明窟;

心里为欺谩,口中佯念佛。”

佛之境界,会心几人?芸芸拜佛念佛信佛,太多自欺欺人。诗僧的感叹讥讽,不知是透彻众生,还是隐隐着落一己无奈深心,此中人虽难知,但那:

“莫漫求真佛,真佛不可见;

妙性及灵台,何曾受熏染?

心是无事心,面是娘生面;

劫石可动摇,个中无改变!”的慧眼慧思及慧识,却是发人深省的吧……

伽蓝之地,确有旧国旧都之亲;佛法之苑,亦多舒心畅怀之寄。但何是真佛?谁受熏染?妙性何性?何无动摇?何无改变?更于中芸芸众生何以成就?何谓成就?还是究竟不明,心多茫然,人又如何长寓佛门,归心涅槃……

月上中天,四下渐开渐远之地,似霜似雪更似薄薄纱雾,人视也迷蒙,思也迷蒙之中,一首古老的歌谣从慧能内里深深漫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迴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曾经实实恩爱的伊人,永远只能寻之见之梦幻之中了;

曾经逍遥寄托的伊人,境随情迁人也只能徒唤奈何!

今逆旅人生,百年轮回更生命究竟所求所期,所寓所寄,虽内里更加自觉,但那绝美的伊人,是在可达的彼岸,还是难及的杳渺,慧能仰天俯地,仍视也迷蒙,思也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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