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如意楼主全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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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聂阳不知在梦中多少次见到过仇人倒下死去的情景。

每一次,他都会拿着一把染血的剑,带着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尸体旁默默的流泪。

多年前那个春天之后,他的人生就被定下了一个注定要追逐良久的目标。而他从未想过,在这之后,他还应该做什么。

孙绝凡的心情,与他应该是大同小异吧。

仇隋倒下的那一刻,那两口枯井一瞬间便闪动出亮晶晶的水光。

旋即,泪如泉涌。

没有抽泣,也没有任何痛哭的声音,孙绝凡就那么低着头,安静的流泪。

聂阳远远的盯着她,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无法压抑的羡慕。那一道捆着他们的锁链,孙绝凡已经将它斩断,而他,此生也再无机会,唯有艰辛的背负着这股失落,蹒跚前行。

他望着孙绝凡,孙绝凡却没有看他。

她整个人都仿佛凝在了空气中,只有眼中的泪不断地流。

接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一丝鲜红的血,从她的唇角流了下来。

她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略显吃惊的抬起手,擦了擦口边,又蹭了蹭鼻下,手心中,立刻就抹上了一片赤红。

她茫然的抬起头,终于看了聂阳一眼。

聂阳也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泪,竟也变成了夺目的猩红。

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才刚开口,一团紫黑血浆便哇的一声涌了出来,霎时间,她眼耳口鼻中流出的血竟也一起变成了如墨般的黑色。

她挣扎着动了动腿,仿佛宁死也不愿倒在仇隋的尸身上,但她那一步终究没能迈出去。

孙绝凡软软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的她,还是倒在了仇隋的怀里,血与血,混于一处,再也难分彼此。

不知道呆呆地站了多久,聂阳才勉强推测出了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龙十九早早猜测出了聂阳的身世,她认定仇隋不太可能允许她害死聂阳,也不知何时才会亲手杀掉聂阳,她捉摸不透已经疯狂了这么多年的仇隋,她能信赖的,是她自己手上的毒药。

中了血鼎散的,显然并不只是花可衣。能在仇隋本人并未察觉的情形下下毒的,天下怕也只有那个龙十九。

她恐怕以为,仇隋有很大可能会在一切事了之后甘心败在聂阳手上。而在江湖恩怨之中,败,就意味着死。

生机断绝之后方才起效的血鼎散,自然成了龙十九给聂阳留下的最佳报复。

只要聂阳得手,那么,就在仇隋的尸身前,她便要聂阳当场陪葬。

若杀了仇隋的并非聂阳,喝下药酒的仇隋也能保证在三个时辰内,拉所有杀他的人共赴黄泉。

这是否就是真相倒已不再重要,毕竟,得到解脱的是孙绝凡,而不是聂阳。

他依旧只能麻木的站在这里,让山风把他吹得浑身发冷,满口苦涩。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昏,西山日暮,云盼情轻轻哼了一声,终于从体内逼出了大半毒物,一口浊液吐在地上,活动起血脉不畅的手脚。

她知道聂阳的明玉功毫无逼毒的能力,稍稍恢复了一下,便匆匆去墓碑旁边拿过了那个酒壶,小心翼翼的扳开聂阳嘴唇,先倒了一点出来,却发现送不进牙关之内,只好红着脸喝下一口含在嘴里,踮起双足唇舌相就,细心哺入他口中。

这解药见效到快,转眼聂阳周身的僵硬便烟消云散,他微微低头,正看到云盼情关切的眸子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芒,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心头,让他情不自禁的紧紧搂住了她,把脸埋入她瘦削的肩头,闭上了双眼。

下山的时候,两人再次经过了聂家墓园,如同聂家在江湖的声望一样,这里已是一片狼藉,那些作假的银子毕竟也是线,官府一声令下,这里便被刨成了不忍直视的破烂土坑。

聂阳在墓园边站了很久,直到最后,才轻声道:“我想把娘的坟迁走,以后我应该不会再这座山上了。”云盼情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柔声道:“嗯,等咱们安定下来,就来接娘。”他侧头看了一眼那条隐秘的小径,仇隋和孙绝凡还留在上面。

他本该把仇隋带下来的,当他还是邢碎影的时候,不知多少江湖女子被其所害,下场惨不忍睹,那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只怕是将他挫骨扬灰也难解心中之恨。

但他没有,云盼情劝他,说担心尸体上的毒仍旧有效,他点了点头,没有强求。

看着仇隋倒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仿佛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掌心云盼情的小手,他什么都触摸不到,什么都感受不清,周围的一切,竟变得不够真实。

好似一切,都只是场梦。

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赶在夜色浓到掩盖山路之前,他们二人下山到了镇上。

玉总管他们藏身的地方,又恢复了平常伪装的模样,如意楼的子,和田芊芊赵雨净那些一起藏在这里的人,都已走的干干净净。

那个干枯伛偻的门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指着镇上道:“聂家,等你。”聂家的大宅,的确有人在等着他们。

不过,仅仅是慕容极自己。

听云盼晴口齿伶俐的将山上发生的事匆匆讲述一遍后,慕容极也草草交代了一下这期间发生的其他事情。

赵阳对东方漠的事情颇有些介怀,动身去见南宫楼,而赵雨净不知为何,好似不敢在山下等待仇隋的消息,赵阳对这假侄女也算颇为照顾,便把她也一并带走。

如意楼子将残局收拾完毕,分出一批护送北严侯府的幸存者北归,余下的,也都各自到了该在的地方。

本想在这里等聂阳来的田芊芊,最后还是被田义斌带走,这次田芊芊难得的听话了一次,因为她爹说,不论如何,女儿总要从家里出嫁。

玉总管接到了新的命令,据说与鬼煞有关,早早便已动身,此地剩余的事务,都交由慕容极一手打理。

“不过这里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聂阳带着一丝苦笑,望着聂宅门内的影壁,轻轻叹了口气。

慕容极却摇了摇头,面上难得一见的没有半分笑意,“若真如此到好。只可惜,在下天生便是劳碌命,一刻也不得清闲。沈离秋并没直接去追东方漠。”“哦?”聂阳挑了挑眉,到并没太过惊讶,月儿的那位师父,不管做出什么,都不算出奇。

“她也不知把那一笔帐迁怒到这镇上的官府身上。”慕容极顿了一顿,叹道,“这镇上的官衙中,二十七名捕快,四十三名衙役,连带七十六名巡防驻哨的兵卒,都被她杀得干干净净。只有你那位表兄刘悝,被她刻意放过,饶了一命。”“这刘悝呢?”聂阳心中一凛,连忙问道。

慕容极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并不难猜。沈离秋的身后,只怕又多了一个追魂命的仇家。”“不行,我得去找他。”聂阳眉心紧锁,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个难题。

慕容极苦笑道:“你既不必去,也不能去。”“沈离秋说了不杀的人,就算在她面前脱下裤子拉屎,她也绝不会动手,否则,你那表兄根本活不到追出顺峰镇。”慕容极拍了拍聂阳肩头,接着道,“而且,你也确实没时间去管刘悝的事。”聂阳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身体残存的精力正在渐渐被疲惫蚕食,“还有别的事么?”云盼情倒是双眼一亮,接口问道:“慕容,是有什么好消息么?”慕容极颇为无奈向着云盼情摇了摇头,道:“不是咱们在等的那个。而是个本该早就告诉聂兄,却怕分了他的心,被我刻意瞒下的消息。”“是什么?”“其实你们离开孔雀郡不久之后,燕总管就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带大多数高手离开。”慕容极缓缓道,“为安全起见,留在孔雀郡的聂兄家眷,便由我们擅自做,秘密送到了如意楼总舵。”聂阳本以为是什么坏消息,一听之下才松了口气道:“送到那边倒不是坏事,从这里过去,骑马也就不到两天吧。”慕容极苦笑道:“若是一个不少,平平安安的都能送到,那自然是件好事。

只可惜出发之前,被柳家庄的人找上门来,以败坏门风为由,硬是带走了柳姑娘。

燕总管一番交涉,他们总算同意以两个月为限,由聂兄亲自上门给个交代。”“这他们怎么会找上来的?”聂阳大感不解,不由问道。

“依在下猜测,想必是仇隋仇掌门忙之中去告了一密,至于居心何在,就实在揣摩不出了,按当时柳家庄来人拿的秘函所说,柳姑娘继续呆在那里恐有性命之危,里面言之凿凿说柳姑娘未婚先孕倒在其次,这身孕会引来旁人嫉恨,依那人的性子,说不定会暗中下手杀人。”慕容极叹了口气,谨慎道,“我想,他指的应该是月儿。”“一派胡言。月儿怎会做出那种事情。”聂阳一口否认,可不知为何,连他自己也觉得心中一阵发虚,“看来,我还非要去一趟柳家庄不可了。月儿已经不在,他们这下可没什么好担心了。”云盼情看着聂阳脸上挤出的勉强笑容,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捏,柔声道:“好歹庄里也都是柳姐姐的长辈,你登门求亲,他们面子上才不至于太难看不是。”“另外,还有个坏消息。”好像说了太多不好的消息,慕容极略觉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道,“白继羽特地来知会了一声,悬崖下面并没有找到董剑鸣。

他说应该是龙十九抢先了一步,还说若是你不去找人,就别怪他抢先下手。”慕容极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马厩,道:“聂兄,这边已经给你备好了快马。

不管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儿,只要你愿意,即刻便可出发。”聂阳显得有些踌躇,一时没有开口,反而是云盼情问道:“慕容,武当的宋前辈现在怎样了?”慕容极若有所思的看了聂阳一眼,接着与云盼情对视片刻,才缓缓道:“在下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哦?”聂阳也有些好奇,追问道,“此话怎讲?”慕容极颇不情愿的答道:“就地施救已经来不及,我向玉总管要了一枚‘九死一生’,喂宋贤服下后,可让他九天之内僵硬麻痹,几乎没有呼吸心搏,到第十天恢复之时,如果有名医施救,兴许能保住性命。”云盼情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不再作声。慕容极有些恼怒的瞥了她一眼,对聂阳道:“聂兄,决定好要怎么做了么?”聂阳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跟着疲倦道:“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哦?但说无妨。”“我想吃碗热腾腾的卤肉面,再喝上一大坛酒。”他握紧了云盼晴的手,淡淡道。

聂宅的下人大都还在,面来得快,酒来的更快。

云盼情的半碗面还没落肚,聂阳已拍开了第二坛酒。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慕容极低声道:“慕容,我们休息一晚,明早出发。”她知道,聂阳一定会醉得很厉害。

不过,即使醉的再厉害,他也已没有沉睡的权利。

次日晨曦未明,两匹快马就从聂宅门前奔驰而去,一直到马上的背影再看不见,那两人,也没有一个头望上一眼。

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沉落在地上,慕容极微微一笑,关上了大门。

顺峰镇的一切,仿佛就此结束。

让云盼情颇有些意外的是,聂阳并没去找被带走的董剑鸣,甚至也没再提过龙十九的名字,仇隋死后,他的人仿佛被抽走了什么,时常会露出茫然不明的眼神,望着不知属于什么方向的远处。

她依旧记着当初说过的话,往柳家庄去的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聂阳身旁,出同行,食同桌,寝同床,快到柳家庄前,还惹来他难得一见的戏谑道:“我要是想短见,似乎只有茅厕一条路可走了。”只是这玩笑显然开的并不太好,此后两天,云盼情连见他如厕都会露出不安神情。

为了避免柳家长辈多有指摘,云盼情并不适跟着他一同进庄拜会,他不得不郑重其事的与她恳谈了一夜,几次三番保证,会把这条命一直留到阎王发了脾气为止,她才算稍稍放下心来。

把云盼情留在客栈后,聂阳孤身一人去了柳家。

这一去,就是五天。

从第三天起,云盼情就每日前去柳家庄探听消息,无奈人生地不熟,势单力孤,连一点风声也打探不到。

第六天傍晚,她都已经备好了夜行衣和飞天钩,准备夜闯柳家庄的时候,聂阳总算来了。

而且,并不是孤身一人。

身材丰润了一些,面色也好了许多的柳婷,就跟在他的身边,头上挽了发髻,斜斜别着一根凤尾银钗,一路走来,纤秀的左手未曾有片刻离开她尚未明显突出的小腹。

只是,她盈满柔情的双目,也带着一丝与聂阳类似的迷茫。

幸好,同样是失却了目标,作为女人,一个孩子能补救的,远比想象中要多。

本以为这就可以一道赶去如意楼,哪知道聂阳却要在此与她们二人分道扬镳。

“我答应了柳家庄的庄,为他们做一件事。作为聘礼,这并不过分。”聂阳用平淡的口吻说起的时候,神情显得十分安宁。

也许,能有一个为之努力的方向,对此刻的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只是那件事并不太容易,聂阳这一去,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云盼情本想把柳婷暂时留在柳家庄,哪知道那个目光柔和了许多小妇人,心底却依旧倔强,只是淡淡道:“我已出嫁,便绝不会再去,云妹妹,你若不放心表哥,就跟他去吧,如意楼也不算太远,我自己去那边等你们也就是了。”心知柳婷性子本就不易与他人亲近,这机会说什么也不该错过,而且硬跟着聂阳,反倒两不讨好,云盼情虽不喜算计,却也不是傻瓜一个,只得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面上微微一笑,拉起柳婷手掌道:“我自然是陪柳姐姐上路,聂大哥这阵子话也不爱说,跟着他北上,闷也闷死我了。”此后的行程,便就此敲定。

聂阳将随身物件细细整理了一遍,要紧的物事统统给了云盼情,到了收拾贴身暗袋的时候,心中却突的一个激灵,这才发觉竟在不知何时,丢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

东方漠经由月儿之手交给他的那枚蜡丸,上面刻着独狼暗记,为防丢失,他还小心的刻下了自己的姓氏,卷收在了什么地方。

那究竟是何时丢了?他苦思冥想一番,无奈到顺峰镇后他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其中失神失智的时候也有,被人脱得精光的时候也有,真要细细去找,只怕要把顺峰镇方圆里一寸寸翻个底朝天才行。

他只好苦笑一声,等着将来见了南宫楼,再亲自谢罪好了。就怕那蜡丸真正要给的是上一代独狼风绝尘,那丢了内里讯息的他,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自怨自艾也于事无补,他只好先托云盼情向楼提前请罪,他只要一忙完柳家嘱托,就尽快赶往如意楼,如何弥补,他也都心甘情愿。

那时,他倒没想到,这一趟,去的着实远比他预料的更久。

柳家的嘱托到并不太费功夫,聂阳如今身负九重明玉功近年修为,总算也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这种靠武力可以解决的旧怨,柳家庄碍于人情不便出手,聂阳却没有半点顾忌。

只不过用了十三天,他就成功找到那人,观察半天之后,便出手废了那人武功,留下一只耳朵托人捎去柳家庄,算是大功告成。

临别之前,偏巧让他碰上了南宫楼的师兄叶飘零。

自从叶飘零师承血狼一事传遍江湖后,这位无行浪子的屁股后面便总是跟着一大堆麻烦,除了每年陪在燕逐雪身边那两个多月无人敢捋虎须之外,真是偷不到多久清闲。

就因为叶飘零的一句话,聂阳在江北又多呆了四十余天。

他也总算是亲眼见到了,叶飘零经常过的,是怎样又怎样危险的生活。

也许,抛开了压着他不断前行的巨大包袱之后,江湖对他而言,应该也能一样吧。

漫长的岁月往往会因为而变得短暂,四十几天转眼就已过去,叶飘零与两位新交的红颜知己热情告别一番之后,和聂阳痛痛快快的喝了整整一天。

一直到坐上了渡江的楼船,聂阳的头仍在隐隐作痛。

但痛的很畅快。

许多纠结在内心的苦闷,彷佛随着江风被一扫而空。

跟着,便是盛夏烈日下的策马疾奔。

叶飘零告诉他,董清清早已不在江北,聂阳还在顺峰镇的时候,就因南宫楼一道密令,托薛怜护送紧急赶去了翼州。

虽然不知薛怜带她去究竟做了什么,但从结果上看,薛怜不出丰州的誓言,必定已被破解。

这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那把令人胆寒的弯刀,重又高悬如月,寒光铺洒,映出奔狼口中森森白牙。

董清清既然已经不需挂怀,去最后的目的地之前,他也就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而已。

先前心绪淤塞,许多事情都浑浑噩噩忽略错过,他这次再江南,心头已经清明许多,欠下的,自然不能忘得干干净净。

顺峰镇依然如故,看来不管多大的变故,也免不得被时间寸寸淹没,平复无痕。他凭着残存的模糊记忆,穿镇而出,费了一番功夫找到那条山溪,跟着沿溪而下,去找他这次在顺峰镇上最为对不住的那名女子。

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们之间拥有的,仅仅是那称不上美好的一段激情,和可能由此发生的神秘联系。

从想起那天的事情起,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找到她,可溪边的那间破屋,已经人去屋空。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

他用了三天时间在附近的村子详细询问了一遍,才得知有家人匆匆忙忙的搬走,竟和谁也没有打上一声招呼。而那家人,很可能就是那姑娘的父母兄。

花了些银子,他仔细记下了村里其他几户人家对那家人的形貌描述,小心收起,留作他日再作找的线。

毕竟,他已不能在这边耽搁太久。如意楼里,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聂阳没想到的是,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楼,又让他费了好一番功夫。

在翼州胡乱转了七八天,他才通过狼魂的渠道联系到了正巧就在附近的银狼邱护花。邱护花与内三堂的一位女舵极为相熟,如此拐了一个大弯,才把他带到了南宫星近来所在的一座庄园之外。

结果到了门口见到慕容极,才知道如意楼早已派人等在渡口迎他,只不过他踏足江南之前心生感慨,掩饰着行迹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去,恰好错过罢了。

许久不见,慕容极看上去憔悴了几分,在门前匆匆聊了两句,也没问出什么缘由,只是互相淡淡问了声平安。

“这里是楼的私宅,在下就不陪聂兄一同进去了,进门之后,自有仆人丫鬟领路,在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慕容极微笑说罢,转身便走。

聂阳想着他有些闪烁的眼神,心底不禁有些茫然,想到他与云盼情应该还有事瞒着自己,也不知此行能否得到结果,心绪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心底的猜测,已到了求答案的时候。不论是什么结果,他如今也有了接受的勇气。

他捏了捏拳,推开朱漆小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边是庄园侧门,自然也没有门房随时恭候,兰花夹道的小径弯弯绕绕,通向院里一座八角凉亭。

凉亭里有两人正落座闲谈,一个是身形渐显丰腴的柳婷,另一个却是竟仍留在这里的赵雨净。

看赵雨净唇角挂着微笑,小心扶着柳婷臂膀的模样,这两人竟好似亲密了许多。

见到聂阳大步走来,柳婷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欢喜之色,赵雨净却扭头不去看他,只是扶着柳婷站起迎了过来。

原来赵阳本想把赵雨净安置在河东族内,随便托个族侄女的名号,就算是与他作对成瘾的赵冰,也没话可说。

无奈她本人却不想去,几次问过,才说不知要做什么,不如去浪迹江湖,看看各处的风景。

赵阳哪里肯信,最后性让她留在如意楼,等聂阳来如果依然如故,那就随她去吧。

结果倒是不用聂阳折返,赵雨净没几日便和柳婷走到了一块,渐渐亲密的好似闺中好友,连每日午后带柳婷在院中散步的活计,也从董清清那边抢了下来。

细想也不足为奇,这两人骨子里本就颇为相似,又同是大仇得报茫然失措的心境,说是同病相怜也不为过。柳婷经历数场变故之后性情变得柔和许多,再加上赵雨净并未表示过对聂阳倾心,这两人能逐步交好,也不是件坏事。

又问了几句,他才知道云盼情已经了清风烟雨楼,让他心下颇有些怅然若失,不过顾忌面前两人心思,他也没多表现,只是将话题岔到别处。

与她们聊了片刻之后,聂阳搀着柳婷坐凉亭,问明了南宫楼现在何处,便往另一头的拱门走了过去。

据说这处庄园曾是南宫家的产业,几经波折后到南宫星手中,说是私宅,却也有不少如意楼的好手在附近照看。

昔年南宫世家身居四大世家之首,族中产业不说富可敌国,也在江湖中算的上数一数二,这庄园占地广阔,聂阳过了两道院门,才碰到一个端着瓜果匆匆走过的丫鬟。

上前表明身份,那丫鬟倒也不怕生,笑嘻嘻的说她正是要送去那边,恰好给他带路。

聂阳跟在后面,过了一条池上九曲廊,绕过一片奇石怪峰,沿着青藤棚架一路走到尽头,才算是到了那间院子。

七绕八绕,绕的他头昏脑涨,险些就分不出东南西北,真难为这丫鬟能把位置记得如此清楚。

院子里的布置颇为有趣,没有石铺就的路面,四下皆是柔软整齐的草地,角落竖着两架秋千,空旷处数着两个木人,旁边用木架搁着一些木制兵器,另一角有两颗果树,树荫下摆着长凳石桌,看起来就像是供孩童玩耍的地方。

可南宫星并不在。

聂阳还没开口发问,那丫鬟就嗤的笑了一声,过去把瓜果放在石桌上,道:“公子莫慌,小姐方才就磨着楼要去钓鱼,奴婢猜,楼应该拗不过小姐,去挖鱼饵了。多半就在那边院子,奴婢去端壶茶来,公子自个儿去找找吧。”聂阳点了点头,依言找了过去。

那院门后的花坛中,果然正蹲着一个男子,袖子卷到肩头扎起,手里拿着一把短铲,正专心致志从挖开的泥土中翻找蚯蚓。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正笑嘻嘻的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竹钓竿,红扑扑的小脸洋溢着一种令人心暖的喜悦。

那男子并未头,一边喜滋滋的从泥土里夹出一条蚯蚓放在旁边瓷盘上,一边笑道:“聂兄,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啊。我还盘算,你若是再晚些到,我要不要去叫个稳婆先过来住下,免得柳家妹子到时不便。”聂阳径直走了过去,微笑道:“路上耽搁了不少时候,实在抱歉的很。南宫世兄,这次多蒙如意楼相助,却直到这时才能当面说声多谢,还望世兄不要见怪。”“何必那么生分。我们也没做什么。”南宫楼笑着摆了摆手,挺身站了起来,将瓷盘上的蚯蚓小心拢好,交给花坛外站着的一名丫鬟,那丫鬟立刻递上一条湿巾,他擦净双手,轻轻拍了拍那女娃的头顶,柔声道,“梦兰乖,爹爹有朋友来了,你去找萍姨娘玩,好不好?”那女娃乖巧的点了点头,软嫩嫩的嗯了一声,从丫鬟手里接过瓷盘,握着小钓竿便往另一头走去。

聂阳这才注意到那边廊的阴影中还站着一个年轻妇人,穿着一袭素白纱裙,面容颇为秀雅,只是眉宇间仿佛笼着一层淡淡愁绪,看那女娃过来,红唇方才绽出一丝微笑,娉娉婷婷迎了上去,一把将女娃包入怀中,满目疼爱倒像是亲生母亲一般。

看那一大一小随着丫鬟离去,南宫星这才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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