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峰回路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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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明带着孟晨瑶,第二天早上,再转回到金坪岭的路上。虽然高山峻险、岭陡坡高、路窄难行,但重走一遍,还记得路径,没昨天那样难走的感觉。

两个人、一头驴,一路无话小步快行。冬日的早晨,太阳虽然出得山来,但没什么热量,阳光的力量,还很微弱的,光线很难照进林间来。林间幽暗清冷,山风穿林过叶,山路寒风阵阵,刮得两边大树低头、草木弯腰。冬日的风吹在人颈上、脸上,如尖针刺皮、快刀割肉、清冷浸痛。

山路上一片寂静,冬天的早晨,幽寒致极、气温太低,飞禽走兽窝在巢穴避寒躲冷,未曾出来觅食。林间鸦雀无声,飞鸟无迹、百物不见,一片死气沉沉;不像昨天林间鸟飞兔走、獐奔麂窜,气象生机勃勃。

寒冷季节虽非冰天雪地,但昨晚下的一层厚厚的严霜,在路两边的草木杂树上,冻结出一层层、一溜溜冰凌、冰滴、冰花,挂在树枝上,悬在草茎上,露在山路边。树枝草茎都被沉甸甸的冰霜砣子,压得弯腰低头,似在躬迎叶青明和孟晨瑶路过!

道路两侧、山上山下,东南西北,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一片冰花盛开绽放,大地仿佛融进玉洁冰清世界,山川溪流都在冰霜中结界。

人说三九四九,尖刀刺不入土。这时节,大山中气温过低,冻土垒石坚硬如铁。走在路面上,踩着被冻成冰渣子的硬梆梆的泥土,“喀嚓喀嚓”一片脆响,有点像在冰上行走的感觉;孟晨瑶骑在驴背上,驴蹄“确确”地敲击冻土,节奏轻快分明、轻脆响亮。

两人走了近一个半时辰,又到了那弯曲的险岭之上,在一块天然巨石横卧的拐弯处,密林中突然跳出两个大汉:左边那个人拿一把长柄大关刀,右边那个人持一把三股黑齿钢叉!这二人高大魁梧,脸上搽了锅底黑灰,如同庙里的两尊门神,黑漆漆的露出两只眼睛,真是威风八面、凶神恶熬,令人心惊胆颤、恐惧万分!

这两个人如炸雷似的齐声大喝:“停下,给我停下!”

安静的山路上,如此事发突然,把孟晨瑶一下子吓糊涂了!

叶青明也不知所措,正想开口说什么时?骑在驴背上的孟晨瑶突然又尖叫起来:“有人,后面还有人!”

叶青明急扭头,朝后面一看,小毛驴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也冒出两条大汉,一人手捏三眼铳,一人腰悬雁翎刀。两个人也都用锅灰搽了脸,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更是吓死人!

那个拿三眼铳的人,已在后面站好,铳口稳稳对准叶青明;那挂腰刀的人,伸手要把孟晨瑶从驴背上拉下来。

叶青明缓过刘来,急想抽自己的腰刀,跳过去搭救孟晨瑶!没想前面的两个人,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分说地猛扑了过来!

持长杆大关刀的汉子,将寒光闪闪的刀刃,架在叶青明脖子上大喝“不许动,动就砍了你!”

持钢叉的汉子,冲到叶青明身边,“嗖嗖”两下,干净利落地扯下了他的腰刀。

后面挂刀的大汉,已将孟晨瑶拉下了毛驴背。持铳大汉把三眼铳背到肩上,伸出一双黑手,扭住孟晨瑶的手臂。他个子大力气更大,扭得孟晨瑶一点都动不了。

挂刀大汉见背铳汉子,对付孟晨瑶绰绰有余,就过去帮前头的两个人对付叶青明。

叶青明虽然身手矫健,可在这深山小道上,陌生的环境里,手脚还没来得及施展,腰刀更没来得及拨出,早被长柄大关刀架到脖子上,持叉大汉扯下他的腰刀后,一点机会都不留,立即扭住他的双手。

后面来的那个人,迅速拿出麻绳,将叶青明双手紧紧捆绑起来。

这四个人长年累月在深山老林里干这种活儿,基本上是轻车熟路的。他们应该是先埋伏在路边树林里,等候叶青明和孟晨瑶走到山路陡险转弯处,才突然跳出来搞袭击!

叶青明虽然知道山路危机重重,但昨天来过这儿,见这山路上少有行人,今天起大早赶路,这么寒冷的冬天,这么一大早,路上应该更没有人?因此没怎么防备。

没想到,就在这样冰冷的早上,还有人隐藏在小路边的密树林里,专门守候着他和孟晨瑶!这个时候,突然跳出密林,一声吆喝,自然使人大受惊吓!

加之这四个人,都用锅灰搽了脸,搞得跟妖魔鬼怪似的吓唬人!在这山路上陡地一出现,不惊落人的三魂七魄才怪!更何况这四个人,还使用了策略诡计,先是前边跳出两个人持大刀、舞钢叉,把人吓得够呛!后面两个大汉,稍迟一点再悄悄出现;他们一个使铳,一个使腰刀,如豺狼猎食,作好精心准备突然袭击,让人防不胜防!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环境里,叶青明带着孟晨瑶只顾赶路,莫说没有防备,就是有所防备,也是白费力气!

叶青明虽然有些江湖经验,可在这深山老林、羊肠小道之上,寒风凉冻之中,突然遇上这样的情况,就算有心理准备,也保不住顿时心慌意乱,早就落了下风。

而对方人多势众,个个魁梧高大、孔武有力,都有打斗功夫。且器械锋利,使用得心应手,又是在他们的熟悉的环境里,自然是没有任何悬念,稳操着胜券,

叶青明孤独一个人,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六手,仓猝之间,来不及出手,就被人刀架到脖子上,还让人下了他的腰刀!加之他还担心孟晨瑶的安危,因此心里慌忙、惊恐忧虑交加,哪是这几个人的对手?很快被他们制住捆绑起来,四肢不能动弹了!

虽然听身后孟晨瑶,高喊救命之声,但到了此时,他虽然惊恐忧急心乱如麻,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孟晨瑶双手被背三眼铳的人,捏着紧紧扭住,虽然奋力反抗,无奈人小力弱,如蜻蜓摇树,怎么撼得动那个粗壮的大汉?

叶青明死命的挣扎,也没什么用处!

两个大汉已将他押械住了,被对方制服的死死的!这个时候,那个挂腰刀的大汉,折回去帮背三眼铳的汉子,拿出绳子来绑孟晨瑶!

叶青明大声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那个孩子!”

持三眼铳的黑脸大汉,估计是个小头目儿,当下开口说:“叶先生,稍安勿躁,我们大当家的请你寨上走一趟!”

叶青明急说:“不是客人到了乐儿岭岗顶,你们就不再动手了吗!这个规矩,现在改了吗?”

持三眼铳的黑脸大汉喝说:“这不关哥儿几个的事,你少哆嗦,跟我上趟山寨,就知道怎么回事!”说着,他拿出一块黑布,捏成一个团子,塞进叶青明嘴里。挂腰刀的大汉快手快脚,一时半刻就麻利地把孟晨瑶绑得严严实实的。

孟晨瑶还在扭动挣扎,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挂腰刀的大汉,似乎听得心烦,立马拿出一块布捏成团,也塞进她的嘴里。

孟晨瑶开不了口,只是“唔唔唔”个不停!

另一个大汉甩了她一耳光,大喝说:“再唔唔的,就把你推下万丈陡岩下去……”

他们又拿出两块黑布,蒙住叶青明、孟晨瑶的眼睛。然后牵着小毛驴,押着他们向山上走去。

叶青明、孟晨瑶被四个大汉押着,眼睛看不见地面,一脚高一脚低地被强行牵械着,不知往那山、那岭,那方、那向而去!

他们感到脚下走的,全部高山陡坡,羊肠小道、弯曲小径,路旁边那些结满冰霜的杂草、荆棘,不是绊他们的脚颈、脚胫,就是刺他们的脚杆、脚背。这一路上被人强押着,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走得着实艰难、辛苦,恐惧惊惶忧急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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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天,他们感到双腿麻胀,两脚生痛,又饿、又渴、又累,快要走不动了!但那四个大汉,还是强行推搡,逼着他们朝山上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有人粗声说道:“到了!”

他们好像被带到一个陡坡上,让人推进一个塆凹的小院中,耳边有大狼狗“呜汪、呜汪”的凶狠、低沉的咆哮、吼叫,把孟晨瑶吓得腰酸腿软,全身打颤!

被押进小院后,有人给他俩人松了绑,取下了蒙眼黑布。

叶青明一看,自己身处一座小院之中。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小院竟建在百丈陡崖之上。崖头上有个山凹,山凹里面有块平地,四面八方全是山岩,且峻险陡峭,崖岩畔上长满了大松树、高榛树、毛栗树、红枫树、老橡树等乔木。高耸浓密的树荫,把小崖凹蔽遮得严严实实,人到了山脚下,抬头朝山崖上望,根本看不到这个地方。崖岩下是高山峻岭,高山峻岭下是山山岭岭;这里除了山还是山,上了岭还有岭,一般的人不会到这儿来。

这儿十分的隐蔽,宛如秘密据点,是土匪、强盗的安乐窝、护命所。唯有一条盘山小路,绕绕缠缠、曲曲扭扭,拐弯抹角地插到这儿来。这儿的地势非常险要,山高岭险林密路窄,上来有三道险要关口,每个关口都设有岗哨,且均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隘。只需少许人员守关,就断了山下上来的途径——

因这些土匪年长日久在这儿经营,这条小路十几里内,全部被他们用杂树、蔓草、荆棘,人为地掩遮覆盖住。常人走到山脚下,会发现路断了,觉得眼前无路可走。其实是这条小路,被人有意用杂草荆棘遮隐住了,而且做得隐秘天然、天衣无缝,不是细心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长年出没的山匪,才知杂木阴荫蔽遮中,蔓草荆棘覆盖下,有一条小小的窄路,曲径通幽,暗连崖岩畔上。

崖畔凹坦处,平地面积不小,一连排建了二十来间草房子。中间是大草厅,两旁是厢房,外厢是大院子。院墙是用石头垒的,快枪打不进,土炮轰不塌。在当时环境下,果然坚固结实,易守难攻。

院子里有群土匪,有的舞刀弄棍,有的拿快枪练习射击,也有的擦弄大土轰子,一片嘈杂混乱。

大院的门口,站着两个粗壮大汉,手持长矛腰挂短刀。一人牵一条大狼狗,大狼狗眼露凶光,伸出长长的舌头流着长长的口涎!一见到人,它们就跃跃欲跳,直往人身上扑!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剧烈、低沉的咆哮,像地狱里魔鬼在吼啸!让人毛骨悚然、惊惶恐惧。不是两个土匪使劲牵扯住铁链,两只大狼狗早就扑到叶青明、孟晨瑶身上撕咬。

孟晨瑶最怕狗,早吓得闭住双眼,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寒毛渗耸,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地进了厅常,见狼狗在外面,虽然还在咆哮,估计不会进来,她这才敢睁开眼睛,望到大草厅里,一溜排地并列坐着十多个大汉。有几个挂盒子枪,有几个持老式铁铳,大部份人挂着腰刀,一个个粗傻黑大愣个、身强体壮、胡髭拉碴、凶神恶煞,样子吓人!

众人中,一个大汉叶青明一眼认出:就是前天跟他们一起,到燕子窝收皮货的那个商人!

当时叶青明第一感觉是对的,这个人真是土匪!只怪自己过于轻信这里几百年的江湖规矩:只要上了乐儿岭山顶,匪盗们就不再碰客人了。所以虽然怀疑那人,但没当多大的事;没想到这回,他还是碰到“例外”。

当下这个场面,差点把孟晨瑶吓昏,不知怎么办!

上面坐的几个人,长相、神色都很凶恶!孟晨瑶的两只眼睛,不敢朝厅上望!嘴里“唔唔”个不停。

叶青明看到个情景,明白他和孟晨瑶,被绑架到土匪窝里了,今天九死一生,危险至极!

他想开口嘴却被塞,就地蹬了几下脚,有人扯出嘴里的东西。孟晨瑶嘴里的布团,也被扯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身边械押她的两个大汉暴喝:“停着,不准哭!”

叶青明正要开口,坐在正中间位子上,那个一脸黑疤的大汉开口说:“叶先生,不要惊慌,我们没有恶意,只想问你一件事儿?”说完安排站两边的土匪,端两张椅子上来,让叶青明、孟晨瑶坐下。

叶青明摸不着头脑,这些土匪怎么知道他姓叶,他们的消息怎么这么灵?

其实这方圆五六十里,全在这些人的掌控之中,哪怕山外边飞进一只苍蝇,他们也搞得清楚是公的还是母的!何况来的是两个人,哪逃得脱他们的眼睛。

别看这深山老林,山高岭险,路远人稀、交通不便,信息似乎很闭塞。但住在山中的人,自有土办法互通消息、十分的有效、灵敏快捷。

这些土匪强盗,都是本地人。他们农忙时,回家种田种地;农闲时才出去做些黑道生意。

这些人大多数时候住家,住深山老林的日子少。除了几个首领,怕官兵抓捕,才长住窝巢。一般人都呆在家里,有事需要,就啸聚至山林间集合。

土匪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都是山里的农民、工匠、生意人。他们之间融合得如鱼似水、常来常往、互相通联;你说他们是土匪,有时候他们又是老百姓!你说他们是纯老百姓,他们又时不时做点绑票抢劫、杀人放火的勾当。

那个时候这大山里面,真是民匪难分、商盗合流、好坏难辩、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乱人耳目。

这儿的山山岭岭、村村寨寨、庄庄户户,道路虽有远近之隔,消息却是大家分享。大家平日之间,经常打交道,熟悉得很,若外面来了陌生人。到了二十里外,大部份人都会知道得很详细。

叶青明带孟晨瑶,进山寻找孟庆堂。他俩才一到西界岭那地儿,远在乐儿岭这边,就有两拨人知道了。

第一拨,是山寨的土匪;第二拨,是买孟庆堂做儿子的金坪岭村的庄主。

先说燕子窝的土匪这拨人,他们跟乐儿岭上的强盗,是同一个团伙的分支。一般情况下、聚少分多,化整为零、分散居山、分散行动。有了消息、互通有无、相互告诉。遇到危险时互相帮助、掩护脱逃、抱团取暖,以应不测……

他们一直谨守百年老规矩的,不管是谁,只要上了乐儿岭,就是他们的客人,决不会再碰!

叶青明带个女扮男妆的孩子进山,搞得神神秘秘的,自然犯了山里的大忌,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一个戏班班主,乔装打扮成下人,带个女扮男妆的孩子,到大山里来干什么?让土匪们感到,他们两个不像那些挑脚的,从正道去六安州;却一头钻进大山来,去了燕子窝,这儿是土匪的大本营,中心地盘营巢重地!

土匪们打探到这两个人,一不是来唱戏的,二不是来做生意的,那他们来干什么?

其实,叶青明在乐儿岭上那家高升客店,吃了夜饭和早餐。店主眼尖,认出孟晨瑶是个女孩子,生了疑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暗中把消息传给土匪。

土匪们摸不清楚叶青明、孟晨瑶的来历,联想起前些时,皖省督军倪嗣冲大帅,电请鄂省督军王占元大帅到安徽蚌埠,在倪家大垸将军府,闭门开了三天会议。形成两省联军在鄂、皖边界,大规模演习的军事协议。

说是为了预防湖南军阀张敬尧,北犯两省地界。那张大帅曾在湖北境内,纵兵烧杀抢掠奸掳,给湖北老百姓带来很大的灾难。当地乡绅、地方官员,暗结北洋军阀王占元,带兵驱赶了张敬尧,让王占元当了湖北督军。

张敬尧逃到了湖南,占据了三湘土地,搜刮大批钱粮。他对湖北之事耿耿于怀,因此招兵买马、练兵备战,筹划进犯湖北,收复失地;引此起湖北督军王占元的恐慌,连忙交结安徽督军倪嗣冲,两省出兵联手对付张敬尧。

倪嗣冲、王占元同为北洋系列,有袍泽之情,又因两省相邻,若张敬尧占了鄂省,皖省自是唇亡齿寒。因此两家一拍即合,起草了个联合军演,共抗外敌方案。

这本是军事秘密,一般人不晓得。土匪信息灵通,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不管什么湘、鄂两省抢地盘的事;也管不了皖、鄂两省军政府唇齿相依、皮毛相连的说法儿!只怀疑两省联军,即将在鄂、皖边界的演习,名为防张敬尧,实际上是剿匪!

张敬尧的湘军,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兴兵犯界,只犯得到鄂省与湘省边界,跟皖省相隔老远,风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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