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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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卷幔微风香忽到瞰床新月雨初收

韦小宝出宫去和李力世、关安基、玄贞道人、钱老本等人相见。天地会群雄尽皆欢然。李力世道:属下刚得到讯息,总舵主已到天津,日内就上京来。韦香主也正回京,那真太好了。韦小宝道:是,是。那真太好了想到再见师父,心下不免惴惴。群雄当即打酒杀鸡,为他接风。傍晚时分,韦小宝将马彦超拉在一旁,说道:马大哥,请你给我预备一的把斧头,还要一柄铁锤,一把凿子。马彦超答应了,去取来他。韦小宝命他带到停放在那口棺木的园中土屋,说道:我要打开棺材,放些东西进去。马彦超应道:是甚觉奇怪,但香主不说,也不便多问。韦小宝道:前天夜里,这个死了的托梦,说要这件东西。瞧在朋友一场,非给他不可。马彦超更奇怪了,唯唯称是。韦小宝道:你给我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来。当下推门而入,关上了门,上了门闩。见那口棺木上灰尘厚积,显是无人动过,用凿子斧头逐一撬开棺材钉,推开棺盖,取出包着那五部经书的油布包,正要推上棺盖,忽听得马彦超在门外呼喝:什么人接着有人问道:陈近南在哪里韦小宝吃了一惊:谁问我师父听口音依稀有些熟悉。

马彦超道:你是谁又有一人冷冷的道:不论他躲到哪里,总能揪他出来。这人的声音韦小宝入耳即知,即是郑克爽。他更加惊奇:怎么这臭小子到了这里随即想到,先前说话之人乃是一剑无血冯锡范。只听得铮的一声,兵刃相交,跟着马彦超闷哼一声,砰的一声倒地。韦小宝一惊更甚,当下不及细想,纵身入棺材,只听得郑克爽道:这叛贼定是躲在里面。韦小宝惊惶之下,托起棺盖便即盖上,紧跟着喀喇一声,土屋的木门已被踢破,郑克爽和冯锡范走了进来。韦小宝从棺材内望出去,见到一线亮光,知道慌忙之中,棺材盖并未密合,暗暗叫苦:糟糕,糟糕他们要找我师父,却找到了他徒弟。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公子要找我吗不知有什么事正是师父陈近南的声音。韦小宝大喜:师父来了。

突然之间,陈近南啊的一声大叫,似乎受了伤。跟着铮铮两声,兵刃相交。陈近南怒喝:冯锡范,你忽施暗算干什么了冯锡范冷冷的道:我奉命拿你只听郑克爽道:陈永华,你还把我放在眼里么语气中充满怒意。陈近南道:二公子何出此言属下前天才得知二公子临,连夜从天津赶来。不料二公子先到了。属下未克迎迓,还请恕罪。韦小宝听师父说道恭谨,暗骂:狗屁二公子,神气什么

只听郑克爽道:父王命我到中原公干,你总知道罢陈近南道:是。郑克爽道:你既得知,怎地不早来随侍保护陈近南道:属下有几件紧急大事要办,未能分身,请二公子原谅。属下又知冯大哥随侍在侧,冯大哥神功无敌,群小慑伏,自能卫护二公子平安周全。郑克爽哼了一声,怒道:怎么我来到天地会中,你手下为些虾兵蟹将,狐群狗党,对我又如此无礼陈近南道:想是他们不识二公子。在这京师之地,咱们天地会干的又是反叛鞑子之事,大家特别小心谨慎,以致失了礼数。属下这里谢过。韦小宝越听越怒,心道:师父对这臭小子何必这样客气

郑克爽道:你推得一干二净,那么反倒是我错了陈近南道:不敢随怒听到纸张翻动之声,郑克爽道:这是父王的谕示,你读来听听。陈近南道:是。王爷谕示说:大明延平郡王令曰:派郑克爽前赴中原公干,凡事利于国家者,一要便宜行事。郑克爽道:什么叫做便宜行事韦小宝心想:便宜就是不吃亏,那有什么难解的你老子叫你有便宜就占,不必客气。哪知陈近南却道:王爷吩咐二公子,只要是不利于国家之事,可以不必回禀王爷,自行处断。郑克爽道:你奉不奉父王谕示陈近南道:王爷谕示,属下自当遵从。郑克爽道:好,你把自己的右臂砍了去罢。

陈近南惊道:却是为何郑克爽冷冷的道:你目无主上,不敬重我,就是不敬重父王。我瞧你所作所为,不有不臣之心,哼,你在中原拚命培植自己势力,扩充天地会,哪里还把郑家放在心上。你想自立为王,是不是陈近声颤声道:属下决无此意。郑克爽道:哼决不此意这次河间府大会,他们推我为福建省盟主,你知道么陈近南道:是。这是普天下英雄共敬王爷忠心为国之意。郑克爽道:你们天地会却得了几省盟主陈近南默然。韦小宝心道:他妈的,你这小子大发脾气,原来是喝天地会的醋。又想:我老婆的奸夫是我师父的上司,本来这件事很有点麻烦。现下他二人大起冲突,那是妙之极矣。只不过师父中了暗算,身上受伤,可别给他们害死才好。

只听郑克爽大声道:你天地会得了三省盟主,我却只有福建一省。跟你天地会相比,我郑家算老几我只不过是小小福建省的盟主,你却是锄奸盟总军师,你这可不是爬到我头上去了啦你心里还有父王没有陈近南道:二公子明鉴:天地会是属下秉承先国姓爷将令所创,旨在驱除鞑子。天地会和王爷本是一体,不分彼此。天地会的一切大事,属下都禀明王爷而行。郑克爽冷笑道:你天地会只知有陈近南,哪里还知道台湾郑家就算天地会当真成了大事,驱逐了鞑子,这天下之主也是你陈近南,不是我们姓家的。陈近南道:二公子这话不对了。驱除鞑子之后,咱们同奉大明皇室后裔姓朱的为主。郑克爽道:你话倒说得。此刻你已不把姓郑的放在眼里,将来又怎会将姓朱的放在眼里我要你自断一臂,你就不奉号令。这一次我从河间府回来,路上遇到不少危难,却不见有你天地会的一兵一卒来保护我,若不是冯师父奋力相救,我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还留得性命。你巴不得我命丧小人之手,如此用心,便已死有余辜。哼,你就只会拍我哥哥的马屁,平时全没将我瞧在眼里。陈近南道:大公子、二公子是亲,属下一般的侍奉,岂敢有所偏颇。郑克爽道:我哥哥日后是要做王爷的,在你眼中,我兄弟俩怎会相同韦小宝听到这里,已明白一大半,心想:这小子想跟他哥哥争位,怪我师父拥他哥哥,受了冯锡范的挑拔,便想乘机除了我师父。只听郑克爽又道:反正你在中原势大,不如就杀了我罢。

陈近南道:二公如此相逼,属下难以分说,这就回去台湾,面见王爷,听由王爷吩咐便是。王爷若要杀我,岂敢违命。郑克爽哼了一声,似乎感到难以回答,又似怕在父亲面前跟他对质。

冯锡范冷冷的道:只怕陈先生一离此间,不是去投降鞑子,出卖了二公子,便独树一帜,自立为王,再也不回台湾台湾去的了。陈近南怒道:你适才偷袭伤我,是奉了王爷之命吗王爷的谕示在哪里冯锡范道:王爷将令,二公子在中原便宜行事。不奉二公子号令,便是反叛,人人得而诛之。陈近南道:二公子好端端地,都是你从中挑拔离间。国姓爷创业维艰,这大好基业,只怕要败坏在你这等奸诈小人手里。你姓冯的就算武功天下无敌,我又何惧于你冯锡范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公然反叛延平王府了陈近南郎声道:我陈永华对王爷赤胆忠心,反叛二字,再也诬加不到我头上。郑克爽喝道:陈永华作反,给我拿下。冯锡范道:是。只听得铮铮声响,兵刃相撞,三人交起手来。陈近南叫道:二公子,请你让在一旁,属下不能跟你动手。郑克爽道:你不跟我动手你不跟我动手连问了两句,兵刃响了两下,似是他问一声,向陈近南砍一刀。

韦小宝大急,轻轻将棺材盖推高寸许,望眼出去,只见郑克爽和冯锡范分自左右夹攻陈近南。陈近南左手执剑,右臂下垂,鲜血不断下滴,自是给冯锡范偷袭所伤。冯锡范剑招极快,陈近南奋力抵御。郑克爽一刀刀横砍直劈,陈近南不敢招架,只得闪避,变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加之右手使剑不便,右臂受伤又显然不轻。韦小宝心下焦急:风际中、关夫子、钱老本他们怎么一个也不进来帮忙这样打下去,师父非给他们杀了不可。但外面静悄悄地,土屋中乒乒乓乓的恶斗似充耳不闻。只见冯锡范挺剑疾刺,势道极劲,陈近南举剑挡格,双剑立时相粘。郑克爽挥刀斜砍,陈近南侧身避开。郑克爽单刀横拖,嗤的一声轻响,在陈近南的左腿上划了一道口子。陈近南啊的一声,长剑一弹而起,冯锡范就势挺剑,正中他右肩。陈近南浴血奋战,难以支持,一步步向门口移动,竟欲夺门而出。冯锡范知他心意,抢到门口堵住,冷笑道:反贼,今日还想脱身么

韦小宝只盼冯锡范走到棺材之旁,就可从棺材中挺匕首刺出,便以客店中杀喇嘛的手法杀了他。这一招隔板刺人原是他的生平绝招,远胜拳术高手的隔山打牛。可是冯锡范越斗越远,却如何刺得着他郑克爽道:反贼,还不弃剑就缚韦小宝眼见情势危急,心想今日舍了性命也要相救师父,逼紧了吩咐喉咙,突然吱吱的叫了两声。冯锡范等三人一听,都吃了一惊。郑克爽问道:什么冯锡范摇了摇头,手上丝毫不缓。韦小宝又吱吱的叫了三下。郑克爽怕鬼,吓得打了个寒战。突见棺材盖一开,一团白色粉末飞了出来,三人登时眼睛刺痛,呛个不住。原来尸体入殓,棺材中必入大量石灰,当日马彦超曾购置了装入,此刻韦小宝抓起一大把,撒了出来。

冯锡范情知决非鬼魅,急跃而前,闭住了眼睛,俯身向棺材中挺剑刺落。突的一声,剑尖刺入棺材盖,正待拔剑再刺,突觉右边胸口一痛,知是中了暗算,急忙纵身跃起,后心重重撞在墙上。他武功了得,左手按住胸前伤口,右手将一柄使得风雨不透,护住身前。韦小宝在棺材中隔板刺人,一刺得手,握着匕首跳了出来,只见冯锡范、郑克爽和陈近南三人都紧闭双目,将刀剑乱挥乱舞,见冯锡范虽然胸口中剑,却非致命之伤,要待欺近前去再加上一剑,但冯郑二人刀剑舞得甚紧,实不敢贸然上前。此刻时机紧近,待得他二人抹去眼中石灰,睁眼见物,那就糟了,一时无策,只得左手抓起石灰,一见冯锡范或郑克爽伸手去抹眼睛,便一把石灰撒将过去。撒石灰原是他另一项拿手绝招。只掷得几下,冯锡范觉到掷石灰的方位,一招渴马奔泉,挺剑直刺过来。韦小宝大骇,急忙坐倒,噗的一声,那剑插入了棺材之中。韦小宝连爬带滚,逃出门外。冯锡范提剑在棺中连劈连刺,还道敌人仍然在内。以他武功修为,韦小宝狼狈万状的逃出,本可立时察觉,只是徒然间眼不见物,胸口受伤,一时心神大乱,又知陈近南武功卓绝,不在自己之下,强敌在侧,实是凶险无比,惶急间全没想到陈近南也已眼不见物,只盼杀了暗算之人,立即逃出。他在棺材中刺得数下,都刺了个空,随即一个千岩竞秀,剑花点点,护住身周,听得左边并无兵刃劈风之声,当下向左跃去,肩头在墙上一撞,靠墙而立。

这么一阵全力施为,胸前伤口中更是鲜血迸流。他微一睁眼,石灰粉末立时入眼,剧痛难当,生怕眼睛就此瞎了,不敢再睁,背靠墙壁,一步步移动,心想只须挨墙移步,便能打到门户所在,一出门外,地势空旷,就易于脱险了。韦小宝站在门口,见他移到身子,已猜知他心意,只待他摸到门口时刺他一剑,但想此人武功太高,就算刺中,他临时回手一剑,自己小命不免危危乎哉,于是将匕首轻轻插入门框约莫两寸,见冯锡范离门已不过两尺,突然尖声叫道:我在这一个里字还没出口,冯锡范出招快极,一剑斩落,当的一声响,长剑碰到匕首,断为两截,半截断剑跳将上来,在他额头上一斩,这才跌落。韦小宝早已躲到了土屋之侧,心中怦怦乱跳。只听得冯锡范大声吼叫,疾冲而出。

韦小宝回到门口,但见陈近南和郑克爽仍在挥舞刀剑。强敌既去,他对这郑家二公子可丝毫不放在心上,叫道:师父,那一剑无血,已给我斩得全身是血,逃之夭夭了。你请出来罢。陈近南一怔,问道:谁韦小宝道:是弟子小宝。陈近南大喜,横剑当胸,不再舞动。韦小宝叫道:张大哥、李大哥、王二哥,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这姓郑的臭小子还不放下兵器投降,你们一齐上去把他乱刀分尸罢

郑克爽大吃一惊,哪知他是虚张声势,叫道:师父,师父不听冯锡范回答,微一迟疑,便即抛下了手中单刀。韦小宝喝道:跪下郑克爽双膝一曲,跪倒在地。韦小宝哈哈大笑,拾起单刀,将刀尖轻轻抵住郑克爽咽喉,喝道:站起来,向右,上前三步,爬上去,钻进去韦小宝叫一句,郑克爽便战战兢兢的遵命而行,爬入了棺材。韦小宝哈哈大笑,抢上前去,推上了棺材盖,拿起那包经书负在背上,说道:师父,咱们快洗眼去。拉着陈近南的手,走出上屋。

走得七八步,只见马彦超倒是花坛之旁,韦小宝吃了一惊,上前相扶。马彦超道:救总舵要紧,属下只是给封了穴道,没甚干系。陈近南俯下身来,在他背心和腰里推拿了几下,穴道登时解了。马彦超道:总舵主眼睛怎样陈近南皱眉道:石灰。马彦超道:得用菜油来洗去,不能用水。挽住他手臂快步而行。韦小宝道:我马上就来。回进土屋,提起斧头,将七八枚棺材钉都钉入棺材盖中,说道:郑公子,你躺着休息几天。算你运气,欠我的一万两银子,一笔勾销,也就不用还了。大笑一阵,走回大厅。只见马彦超已用菜油替陈近南洗去眼中石灰,又缚好了他身上伤口。厅上风中际、钱老本、玄贞道人等躺满了一地,陈近南正在给各人解穴。

原来冯锡范陡然来袭,他武功既高,又攻了众人个措手不及。风中际等并非聚在一起,闻声出来应战,给他逐一点倒。众人都是恼怒已极,只是在总舵主面前,不便破口大骂。马彦超说了韦小宝使诡计重创冯锡范的情形,众人登时兴高采烈,都说这厮如此奸恶,只盼石灰便此弄瞎了他双眼。陈近南以目红肿,泪水仍不断渗出,脸色郑重,说道:钱兄弟、马兄弟,你们去洗了郑二公子眼中石灰,请他到这里来。钱马二人答应了。韦小宝突然啊的一声,假装晕倒,又目紧闭。陈近南左手一伸,拉住了他手臂,问道:怎样韦小宝道:我我刚才吓吓得厉害,生怕他们害死了师父这会儿这会儿手脚都没了力气陈近南抱着他放在椅上,道:你休息一会。

原来韦小宝自知用石灰撒人眼睛,实是下三滥的行径,当年茅十八曾为此打了他一顿,虽然群雄大赞他机智,但想他们是我属下,自然要拍马屁,师父是大英雄、大豪杰,比之茅十八又高出十倍,定要重责,索性晕在前头,叫他下不了手,当真要打,落手也好轻些。钱马二人匆匆奔回大厅,说道:总舵主,没见到郑二公子,想是他已经走了。陈近南皱眉道:走了不在棺材里么钱马二人面面相觑,土屋中棺材倒是有一口,但郑公子怎么会在其中陈近南道:咱们去瞧瞧。领着众人走向土屋。韦小宝大急,只得跟在后面,双手揉擦屁股,心道:屁股啊屁股,师父听到我将那臭小子赶入棺材,你老兄难免要多挨几板了,真正对不住之至。

来到土屋之中,只见满地都是石灰和鲜血,果然不见郑克爽的人影。陈近南明明听得韦小宝逼着郑克爽爬入棺材,这时棺材盖却钉上了,疑心大起,问道:小宝,你将二公子钉入了棺材里么韦小宝见师父面色不善,赖道:我没有。说不定他怕师父杀他,自己钉上了。陈近南喝道:胡说快打开来,别闷死了他。快,快钱老本和马彦超拿起斧头凿子,忙将棺材钉子起下,掀开棺材盖,里面果真躺着一人。陈近南叫道:二公子将那人扶着坐起。

众人一见,都是啊的一声惊呼。陈近南手一松,退了两步,那人又倒入棺材。众人齐声叫道:是关夫子在这一刹那间,众人已看清棺材中那人乃是关安基。陈近南抢上又再扶起,只见关安基双目圆睁,已然毙命,但身子尚自温暖,却是死去未久。众人又惊又悲,风际中、玄贞道人等跃出墙外察看,已找不到敌人踪迹。陈近南解开关安基衣衫,只见他胸口上印着一个血红手印,失声叫道:冯锡范

玄贞道人怒道:确是冯锡范这红砂掌是他昆仑派的独门武功。这恶贼重伤之余,片刻间便去而复回,当真他妈的,他要救郑二公子那也罢了,怎地却害死了关二哥众人纷纷怒骂。关安基的舅子贾老六更是呼天抢地的大哭。陈近南黯然不语。众人回到大厅。钱老本道:总舵主,二公子与大公子争位,那是众所周知的。咱们天地会向来秉公办事,大公子居长,自然拥大公子。二公子早就把你当作了眼中钉,这次更受了冯锡范的挑拔,想乘机除了你。今日大伙儿更得罪了二公子,这么一来,只怕王爷也要信他们的谗言了。总舵主此后不能再回台湾国。陈近南叹了口气,说道:国姓爷侍我恩义深重,我粉身碎骨,难以报答。王爷向来英明,又对我礼敬有加,王爷决不是戕害忠良之人。玄贞道人道:常言道:疏不间亲。二公子咬定我们天地会不服台湾号令,在中原已是如此,到得台湾,更有什么分辩的余地他郑家共有八位公子,大家争权夺位,咱们天地会用不着牵涉在内。总舵主,咱们秦桧固然不做,却也不做岳飞。钱老本道:总舵主忠心耿耿,一生为郑家效力,却险些儿给二公子害死,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陈近南又叹了口气,说道:大丈夫行事无愧于天地,旁人要说短长,也只好由他。只是万万料想不到,竟会有此变故。刚才若不是小宝机智,大伙儿都已死于非命了唉,可惜关二哥韦小宝听师父不追究撒石灰、钉棺材之事,登时宽心,生怕他只是一时想不起,须得立即岔开话头,说道:咱们这么一闹,只握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要是报知官府,只怕只怕须得赶快搬家。陈近南道:正是。我心神不定,竟没想此节。当下众人匆匆在花园中掘地埋葬了关安基的尸身,洒泪跪拜,携了随身物件,便即分批离去。天地会群雄在京时时搬迁,换一个住所乃是家常便饭。韦小宝生怕师父考问武功,乘机辞别,回去皇宫。

他来到自己住处,闩上房门,将六部经书逐一拆开,果见每部经书封皮的夹缝中,都有许多羊皮碎片。他取出碎片,将书函缝起还原,缝不到半部,便觉厌烦,心想:双儿如在这里就好了,她此刻多半还在少林寺外等我。我给九难师父捉了去,这好丫头一定担心得要命,得派人去叫她来。又缝了几针,眼睛已不大睁得开,藏好经书便睡。次日一早去上书房侍候听旨。康熙说道:明日便有朝旨,派你送建宁去云南,赐婚给那姓吴的小王八蛋。韦小宝道:是。中可惜没服侍皇上几天,又要远离。康熙低声道:太后跟我说一件大事,这次你去云南,就可乘机办一办。韦小宝应了。康熙道:太后说道,那恶婢假冒太后,原来有个重大阴谋,她想查知我们满洲龙脉的所在,要设法破了。

韦小宝冲口而出:这老婊子罪大恶极急忙伸手按住嘴巴,自知皇帝面前骂这等粗话,未免太过不敬。岂知康熙丝毫不以为意,跟着道:对这老婊子当真不是东西。太后忍辱忍苦,宁死不说,才令老婊子奸计不逞。上天保佑,太后以得保平安至今,却也全仗了不肯吐露这个大秘密。韦小宝早已知道,却道:皇上,这个天大的秘密,你最好别跟我说。多一人知道,多一分泄露的危险。康熙赞道:你越来越长进啦,懂得诸事须当谨慎。不过你跟我办事以来,从来没泄露过什么。倘若连你也信不过,我是没人可以信得过了的。韦小宝周身数百根骨头,每根骨头登时都轻了几两几钱,跪下磕头,说道:皇上如此信得过,奴才就是把自己舌头割了,也不敢泄露半句皇上交代的话。康熙点点头,说道:我大清龙脉的秘密,原来藏在八部四十二章经之中。韦小宝假作惊异,连声道:咦,奇怪,有这等事这可万万想不到

康熙续道:当年摄政王爷进关之后,将八部经书分赐八旗旗主。八旗之中,正黄、正白、镶黄上三旗的兵马是天子自将,但田地财物,仍分属三旗旗主管领。正黄旗的经书,父皇一直放在身边,带了去五台山,后来命你拿回来赐给我。镶白旗旗主因事获罪,镶白旗的经书没入宫中,父皇赐了给端敬皇后。韦小宝心道:老皇爷宠爱端敬皇后,最好的东西自然要赐给她。要是换作我,八部经书一古脑儿没入宫中,全都赐了给他。康熙续道:老婊子害死了端敬皇后,自然也就占了她的经书。鳌拜是镶黄旗旗主。那日派你去抄鳌拜的家,老婊子要你打两部经书,一部便是镶黄旗的,另一部是正白旗的。韦小宝道:是。早知老婊子这样坏,奴才便回老婊子说找不到,将经书悄悄献给皇上。康熙笑道:那时咱们既不知老婊子是假太后,又不知这四十二章经中有这等重大干系,你如这样胡闹,我非打你屁股不可。韦小宝道:是,是。心道:打打屁股就算了吗那你也甭客气啦问道:另外那部正白旗的,不知鳌拜是哪里来的康熙道:他害死了正白旗旗主苏克萨哈,将家产、财物,连经书一起占去。哼,这逆贼死有余辜。韦小宝道:是。这样一来,老婊子手里有了三部经书啦。

康熙道:岂止三部她又派御前侍卫副总管瑞栋,去跟镶红旗旗主和察博为难。当时我不知什么缘故,和察博这家伙一向跟鳌拜勾结,我也不去理会。现下想来,自然是去取他的赐经。瑞栋又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定是给老婊子杀了灭口。韦小宝忙道:是,是。皇上料事如神。心道:你认定瑞栋是给老婊子杀的,我又赞过你料事如神,那就已敲钉转脚。日后你就算知道瑞栋是我杀的,也已不能转口,再来向我查问了。否则的话,你就承认自己不是料事如神。身为皇上,岂可料事不如神而如鬼

康熙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韦小宝忙道:决计不错。康熙道:老婊子手中已有了四部经书。可是有一件事奇怪得很,父皇赐我的那部正黄旗经书,我一直放在上书房桌上,却忽然不见了。你想又有谁这么大胆,竟敢到上书房来偷盗物事韦小宝道:能出入上书房,又能胆敢擅自拿书的,只有只有康熙道:建宁公主韦小宝不敢接口,心道:这次你是真的料事如神。康熙道:老婊子派来偷了我这部经书,这一来,她手里已有五部了。

韦小宝道:咱们快去慈宁宫搜查。老婊子光着身子逃出宫去,什么也没带。心中怦怦而跳:此刻皇上如到我屋中一查,小桂子便有一百个脑袋,也都砍了。康熙摇头道:我早细细搜过了,什么也查不到。只查到一套僧袍,老婊子那个相好,原来是个和尚。哈哈,哈哈韦小宝跟着大笑,笑得两声,觉得甚为无礼,忙忍住了笑。康熙仍放声大笑,说道:不过那矮冬瓜抱着老婊子逃走之时,我瞧到他留着一头长发,这倒奇了。多半他也是假扮宫女,头发是假的。这家伙又矮又胖,老婊子什么汉子不好偷,却去找这样个矮冬瓜。韦小宝笑道:这矮冬瓜武功很高。相貌英俊的,未必有本事偷进宫来。上次那个假宫女,也就丑得很。康熙笑道:那也说得是。顿了一顿,续道:另外三部经书,公别在正经旗、正蓝旗、镶蓝旗三旗手中。正红旗的旗主目下是康亲王,我已命他将经书献上来。

韦小宝心想:康亲王那部经书,那天晚上已给人偷了去,此刻在我手中。康亲王怎么还献得出这一下老康可要大糟而特糟了。康熙又道:正蓝旗旗主富登年岁尚轻,我刚才问过他。他说上一任的旗主嘉坤在攻打云南时阵亡,一切后事都是吴三桂给料理的。吴三桂交到他手里的,只是一颗印信,几面军旗,还有几万两银子,此外什么都没有了。韦小宝道:这部经书定是吴三桂吞没了。康熙道:是啊。因此你到了吴三桂府中,仔细打听这件事,想法子把经书取了出来,吴三桂这厮老奸巨滑,千万不能让他得知内情。韦小宝道:是,奴才随机应变,设法骗他出来。

康熙皱起眉头,在书房中踱来踱去,说道:镶蓝旗旗主鄂硕克哈是个大胡涂蛋,我要他呈缴经书,他竟说好几年前就不见了。我派侍卫到他家搜查,一无踪迹,我已将他下在天牢,叫人好好拷问,到底是当真给人盗去了,还是他隐匿不肯上缴。韦小宝道:就怕也是老婊子派人去弄了来,也不知是明抢还是暗偷。心想:这可不是冤枉老婊子,明抢暗偷之人,多半便是那矮冬瓜。又道:倘若也是老婊子得了去,这六部经书又到了何处随即微感懊悔:我这问话可说错了,自己太也吃亏。我说老婊子得了六部经书,得了门部经书的其实是韦小宝。这么一来,我岂不成了老婊子康熙道:老婊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此刻毫无线索可寻。她干此大事,必有同谋之人。她得到经书之后,必已陆续偷运出宫,要将这六部经书尽数追回,那就难得很了。好在太后言道,要寻找大清龙脉的所在,必须八部经书一齐到手,就算得了七部,只要少了一部,也是无用。咱们只须把康亲王和吴三桂手中的两部经书拿来毁了,那就太平无事。咱们又不是去寻龙脉,只消不让人得知,那就得了。不过失了父皇所赐的经书,倘若从此寻不回来,我实是不孝。哼,建宁公主这小小康熙这一声骂不出口,韦小宝肚里给他补足:小婊子

这时康熙心中所想到的,是顺治在五台山金阁寺僧房中嘱咐他的话:儿啊,你精明能干,爱护百姓,做皇帝是比我强得多了。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中所藏地图,是一个极大藏宝库的所在。当年我八旗兵进关,在中原各地掳掠所得的金银财宝,都是藏在这宝库之中。宝库是八旗公有,因此地图要分为八份,分付八旗,以免为一朴诶吞。关内汉人比咱们满洲人多过百倍,倘若一齐起来造反,咱们万万压制不住,那时就当退回关外,开了宝库,八旗平分,今后数年也就不愁温饱。康熙当时便想起了父皇要韦小宝带回来的话:天下事须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能给中原苍生造福,那是最好。倘若天下百姓都要咱们走,那么咱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听顺治又说:我满清唾手而得天下,实是天意,这中间当真十分侥幸。咱们不可存着久居中原之后,可别弄得满洲人尽数覆灭于关内,匹马不得出关。康熙口中唯唯称是,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我大清在在原的大业越来越稳,今后须当开疆拓土,建万世不拔之基,又何必留什么退步一留退步,只有糟糕。父亲出了家,心情恬退,与世无争,才这样想。果然听得父亲接下去道:不过当年摄政王吩咐各旗旗主:关外存有大宝藏之事,万万不能泄露,否则满洲公兵将心知尚有退步,遇上汉人造反,大家不肯拚死相斗,那就大事去矣。因此八旗旗主传交经书给后人之时,只能说经中所藏秘密,关及满清的龙脉,龙脉一被人掘断,满洲人那就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一来使得八旗后人不敢忽起贪心,偷偷去掘宝藏;二来如知有人前去掘宝,八旗便群起而攻,竭力阻止。只有一国之主,才能得知真正秘密。康熙回思当日的言语,心中又一次想到:摄政王雄才大略,所见极是。向韦小宝瞧了一眼,心道:小桂子虽然忠心,却也只能跟他说龙脉,不能说宝库。这小子日后年纪大了,怎保得定他不起贪心。太后昨逃谠我说,父皇当年决意出家之时,将这大秘密告知了太后,要她等我年长之后转告,太后所以忍辱偷生,正是为了这件大事。她可不知我已到了五台山去见到了父皇,也幸而如此,太后没给老婊子害死。

韦小宝见康熙来回踱步思索,突然心念一动,说道:皇上,倘若老婊子是吴三桂派进宫来的,他他手里就有七部经书。康熙一惊,心想此事倒是大有可能,叫道:传尚衣监

过了一会,一名老太监走进书房磕头,乃是尚衣监的总管太监。康熙问道:查明白了吗那太监道:回皇上:奴才已仔细查过,这件僧袍的衣料,是北京城里织造的。康熙嗯了一声。韦小宝这才明白:原来皇上要查那矮冬瓜的来历。衣料是京里织造,就查不到什么了。那太监又道:不过那套男子内衣内裤,是辽东的茧绸,出于锦州一带。康熙脸上现出喜色,点点头道:下去罢。那太监磕头退出。康熙道:只怕你料得对了,这矮冬瓜说不定跟吴三桂有些瓜葛。韦小宝道:奴才可不明白了。康熙道:吴三桂以前镇守山海关,锦州是他的管辖地。这矮冬瓜或许是他的旧部。韦小宝喜道:正是,皇上英明,所料定然不错。康熙沉吟道:倘若老婊子逃回云南,你此行可多一分危险。你多带侍卫,再领三千骁骑营军士去。韦小宝道:是,皇上放心。最好奴才能将老婊子和矮冬瓜都抓了来,千刀万剐,好给太后出这口气。

康熙拍拍韦小宝的肩膀,微笑道:你如能再立此大功,给太后出了这口气,嘿嘿,你年纪太小,官儿太大,我倒有些为难了。不过咱们小皇帝、小大臣,一块儿干些大事出来,让那批老官儿吓得目瞪口呆,倒也有趣得紧。韦小宝道:皇上年纪虽小,英明远见,早已叫那批老东西打从心眼儿里佩服出来。待您再料理了吴三桂,那更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康熙哈哈大笑,说道:他妈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这家伙聪明伶俐,就是不学无术,不肯。韦小宝笑道:是,是。奴才几时有空,得好好读他几天书。

其实韦小宝粗鄙无文,康熙反而欢喜,他身边侍从的臣子要多少有多少,整日价云子曰听得多了,和韦小宝说些市井俗语,颇感畅快。

韦小宝辞了出来,刚出书房,便有一名侍卫迎上来,请了个安,低声道:韦副总管,康亲王想见您,不知韦副总管有没有空韦小宝问道:王爷在哪里那侍卫道:王爷在侍卫房等候回音。韦小宝道:亲自来了那侍卫道:是,是。他说想请韦副总管去喝酒听戏,就是担心皇上有要紧大事差韦副总管去办,您老人家分不国身。韦小宝笑道:他妈的,我是什么老人家了来到侍卫房中,只见康亲王一手拿着茶碗,坐着呆呆出神,眉头皱起,深有忧色。他一见韦小宝进来,忙放下茶碗,抢上来拉住他手,说道:兄弟,多日不见,可想杀我了。韦小宝明知他为了失却经书这事有求于已,但见他如此亲热,也自欢喜,说道:王爷有事,派人吩咐一声就行了,赏酒赏饭,卑职还不巴巴的赶来么你这样给面子,却自己来找我。康亲王道:我家里已预备了戏班子,就怕兄弟没空。这会儿能过去坐坐吗韦小宝笑道:好啊,王爷赏饭,只要不是皇上吩咐我去办什么急事,就是我亲生老子死了,卑职也要先扰了王爷这顿饭再说。

两人携手出宫,乘马来来王府。康亲王隆重款待,极尽礼数,这一次却无外客。饭罢,康亲王邀他到书房之中,说些闲话,赞他代皇上在少林寺出家,积下无数功德善果,又赞他年纪轻轻,竟已做到御前侍卫总管、骁骑营都统,前程实是不可限量。韦小宝谦逊一番,说以后全仗王爷提携栽培。康亲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你我是自己人,什么都不用瞒你,做老哥的眼前大祸临头,只怕身家性命都难保了。韦小宝假装大为惊奇,说道:王爷是代善大贝勒的嫡派子孙,铁帽子王,皇上正在信任重用,有什么大祸临头了

康亲王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当年咱们满清进关之后,每一旗旗主,先帝都赐了一佛经。我是正红旗旗主,也蒙恩赐一部。今日皇上召见,要我将先帝赐经呈缴。可是可是我这总经书,却不知如何,竟竟给人盗去了。韦小宝满脸惊讶,说道:真是希奇金子银子不妨偷偷,书有什么好偷这书是金子打的么还是镶满了翡翠珠宝,值钱得很康亲王道:那倒不是,也不过是寻常的经书。可是我没能好好保管先帝的赐物,委实是大不敬。皇上忽然要我呈缴,只怕是已经知道我失去赐经,要追究此事。兄弟,你可得救我一救。说着,站起身来,请安下去。

韦小宝急忙还礼,说道:王爷这等客气,可不折杀了小人康亲王愁眉苦脸的道:兄弟,你如不给我想个法,我我只好自尽了。韦小宝道:王爷也未免把事情看得太重了。我明日将这件事奏明皇上,最多也不过罚王爷几个月俸银,或者交宗人府申斥一番,哪有性命交关之理康亲王摇头道:只要保得性命,就真把我这亲王的王爵革去,贬作庶人,我也已谢天谢地,心满意足了。镶监旗朴邗硕克哈因为丢了赐经,昨儿给打入了天牢,听说很受了拷打,皇上派人严审,那部经书到底弄到哪里了。说着脸上的肌抖动,显是想到了身入天牢,备受苦弄的惨酷。韦小宝皱眉道:这部经书当真如此要紧是了,那日抄鳌拜的家,太后命我到他家里找两部什么三十二章经、四十二章经什么的。王爷不见了的,就是这个东西么康亲王脸上忧色更深,说道:正是,是四十二章经。一抄鳌拜家,太后什么都不要,单要经书,可见这东西非同小可。兄弟可找到没有韦小宝道:找是找到了。鳌拜那厮把经书放在他卧房的地板洞里,找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这经书有什么希奇我给你到和尚庙里去要他十部八部来,缴给皇上就是。康亲王道:先皇钦赐的经书,跟和尚庙里的寻常佛经大不相同,可混冒不来。韦小宝神色郑重,说道:这样倒真有点儿麻烦了。不知王爷要我办什么事

康亲王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我实在说不口,怎能要兄弟去做欺君之事韦小宝一拍胸膛,道:王爷但说不妨。你当韦小宝是朋友,我为你送了这条小命,也是一场义气。好,你去奏知皇上,就说这部经书我韦小宝借去瞧瞧,却不小心弄丢了。皇上这几天喜欢我,最多打我一顿板子,未必就会砍了我的头。康亲王道:多谢兄弟的好意,但这条路子恐怕行不通。皇上不会相信兄弟借经书去看。韦小宝点头道:我虽然做过和尚,但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担,借经书去看,皇上恐怕不大相信。咱们得另想法子。康亲王道:我是想请兄弟想请兄弟想请兄弟连说三句想请兄弟,却不接下去,只是眼望韦小宝,瞧着他脸上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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