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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转身的刹那,她没有看到对方瞬间一暗的目光,在她那句解释之后,又微微地闪出一星星的希冀的光。

由于与契国皇子墨璃的婚期临近,楚泠月只在溯州盘桓了两日,就带着溟月、夙修,携了溟月父亲,踏上返京行程。

只是,因为溟月老父随行,几乎是将家搬到了京城。随行者众,却绝大多数都是司徒家使惯了的老人,只有溟月父亲身边多了一个小侍洛儿。

钦差回京,自是有朝官恭迎。楚泠月在码头与前来迎接的朝官互相见礼,自去宫中见驾。这里,芳景早得了楚泠月的信,派了妥当之人在码头接了溟月众人回府。

如今人口不断增加,翰林街的宅子已经住不下,芳景早在诸人回京前,又高价收购了紧邻的三个院子,将中间的院墙打通,又修了甬道回廊。原本只是两进的小院落,这一番修葺之后,早已经改头换面,成了一座五进三出的大宅院。这些宅院相互通连,又各自独立,围在原来宅院的四周,各院又自成体系,景色也是一院一景,各有千秋,只等着众人回京自己选了入住。

楚泠月在宫里觐见交旨,女皇自是有几句嘉勉,却也只是淡淡的,而且话里话外似乎都有未尽之意。楚泠月听在耳中,恭敬谢恩之后,心里也多添了一份警醒。

等她回到翰林街,已是掌灯时分。

芳景等人接了小厮回报,早已经在门首翘首以待,遥遥见了一众家人簇拥着一顶官轿逶迤而来,众人急忙迎出门来。

落轿,一身紫袍玉绶的楚泠月走出来,迎面,鹅黄的身影已迎到身前

大人您回来了芳景的目光上上下下将楚泠月打量了个遍,最后胶着在楚泠月的脸上,眼圈微红,泪光微闪,喃喃道,大人一路劳顿,清减了。

望着这个替自己守着家的男子,虽然出身尊贵无匹,却从未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骄纵之态,反而是自己辜负了一个男儿的一片情意,心中温暖平和的同时,也微微的有些涩痛,伸手上前,执起芳景的手,柔声道:家中一切多仗夫君操持,你受累了

手中微凉又清瘦的触感,让楚泠月心痛。转念想起此次有了夙修,芳景再不必受体内蛊毒之害,心中又是一阵轻松,微笑着,抬手拭去芳景眼角终于忍不住的泪花,携了他的手,招呼黑压压跪倒在门口的家人,走进家门。

第一百零九章立规

楚泠月这一次离家几个月才回转,芳景将她接进门,就直接带她往正屋走。

虽说楚泠月功力深厚,精力体力都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但这一天,又是百官迎接,又是进宫面圣的,到了傍晚,她都连午饭也没吃,身体不觉得如何,勾心斗角地拘了一天,心里也感到些微疲累,身上厚重的官袍也颇不自在,自愿意更衣梳洗,再做其他。见芳景如此,也不反驳,顺着他一起进屋。

夙修、溟月本是跟在芳景身后迎接,见楚泠月随着芳景进屋,夙修也随着往屋里走。溟月稍稍迟疑的功夫,夙修已经被芳景身边的小侍鸾儿挡在了门外。

修公子,家主一路劳顿,暂时不便见客,还请修公子前厅稍候

夙修眉头微微一蹙,随即点点头,转身径直沿着回廊,回了自己居住的西偏院。那个院子遍植翠竹,青溪叠石,颇合夙修之意。

司徒溟月脸色变了变,却终是上前告一声累,自引着自己的贴身小侍,离开。他的院子也已经定了,就在东院后进。至于前院正房,司徒溟月明白,那是为楚泠月即将娶进门的另一夫契国皇子准备的。他只是侧夫,按例只能住厢房,芳景能给他安排一个后院,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进了屋,芳景很自然地上来要替楚泠月更衣。楚泠月略避了避,芳景举起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已是变了。

芳景那个,这些楚泠月本要表明自己仍旧不需人近身服侍,却在看到芳景苍白着脸,红着眼圈扭过头去的神情时,那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了,暗暗深吸一口气,柔和了脸色和声音,上前一步,扶住芳景,温声道,芳景,这一天,你也累了,我,我是怕你累坏了你

芳景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睁大眼睛望过来,眼中即将满溢的泪水浸润下,一双眸子浓黑透亮的犹如最纯净的黑水晶。楚泠月可以清晰地从那双浓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楚泠月如此温柔的话语,也或许是楚泠月的转变太大,让芳景震动之下,竟忘了像往常一样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楚泠月这一次从芳景的脸上眼中,看到的不再仅仅是端庄、贤淑和温柔,还有一些些忐忑,一些些期盼、一些些的愁怨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喜悦和兴奋。这些神情的流露,让楚泠月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躲在皇夫身后,只露出一双水样黑眸的小人儿

这种神情,她多久没有见过了似乎从他嫁给她之后,就从未见过

楚泠月一阵心痛,一阵愧疚

千言万语无从开口,只能伸手,将芳景拥进自己的怀里。

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芳景,让你留在家里,受累了

怀里的人儿,身体微微一颤,随后,她感到一双手臂绕上了她的腰肢。她的肩头,渐渐地感到了一抹微温的湿意,浸透,扩散

因为是久别重逢,是洗尘宴,又是司徒溟月进府第一次聚餐,按例,侧夫进门,还要给妻主和主夫敬茶种种原因聚集在一起,当日的晚宴就显得比较重要,形式上也就相应地比较隆重,故而很正式地开在第一进正厅之中。

司徒溟月的父亲,并未跟着住进楚府,而是直接回了京城的司徒府。

对于晚宴正式拜见主夫的事儿,司徒溟月心里也有准备,故而,他进大厅用膳,就按制穿了一身银红的外袍,发髻之上,也只是简单的银红发带,只在发髻之前,饰着一颗拇指肚儿大小的珠子,简单大方,又不落寒酸。

司徒溟月是在自己房里稍稍看了会儿账本,才更衣过来的,时间上并没有太赶,也就是考虑楚泠月和芳景分别数日,定有许多话要说,时间比较宽裕。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来到大厅之时,芳景却已经在了,正在看着侍童们按照楚泠月的喜好,将晚膳摆到桌子上。

司徒溟月有点儿意外,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走上前,告了罪,就默立在一旁。

按例,侧夫不是侍儿,在主夫面前是有座的,但必须经过主夫的同意。更何况,此时的司徒溟月还未拜见过主夫,若是严格说来,他的侧夫身份还未得到正式承认,故而,他很自觉地没有入座。

楚府伺候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芳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这一次,楚泠月出门办差,身边带着伺候的人,自然也都是芳景的人,对于楚泠月在外几个月的一举一动,芳景不说了若指掌,明面上的事情,他也基本都了解。也自然知道了楚泠月对新娶的夫君宠爱有加,心里说不别扭不拈酸那是假话,但表面上,他还要装作一副大度贤惠的模样,自然心里憋着一股气。

只是,刚才在屋子里,楚泠月一番话,让他稍稍释然。此时,见司徒溟月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模样,心中那份气自然更平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自然了许多。

伸手握住司徒溟月的手,拉他坐在自己旁边,芳景温声道:此前虽然见过溟月,心里喜欢,却总不能在一起。今日,你我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了。想必这些日子,溟月也知道了主家的脾气,是最不喜欢规矩束缚的,却也最喜欢家里互敬互爱,和睦相处的。我虽比溟月早进门几日,却是个不晓事的,应酬往来都是勉强应对。如今溟月来了,家里诸事我总算是能找到一个商量的人了。

今晚,对于司徒溟月可说意外连连。他没有想到,身为大楚嫡皇子的芳景能够将姿态放的如此之低,甚至,听他的话,竟是将他当成平夫对待了。

只是,司徒溟月却不能就这么相信,毕竟,人家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可是以心机深沉著称的。

见芳景如此,司徒溟月脸上自是一片感动,行动言语上却愈发恭敬执礼起来。芳景见此,也知晓他的顾虑,知道自己太过了也会适得其反,也就不再多说。正巧楚泠月和夙修前后脚走进厅来,两人这才结束谈话,想跟着迎上来。

楚泠月进门就看到二人脸上携手而谈,知道两人相处还算和谐,心下略安。随即将夙修正式介绍给芳景。两人见礼。而本应拜见敬茶的礼仪,楚泠月却像忘了一般,忽略过去。

饭后,夙修自会院子,楚泠月却将司徒溟月和芳景叫到一起,又挥退了小侍,这才开口道:你们不论哪个,既然进了这个门儿,从今以后,就都是一家人。我不管你们原来的脾气温顺火爆,但我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一家人人就要互相守护互相关爱

说到这里,楚泠月停了停,目光在芳景和溟月脸上一一扫过,接着道:你们若是对此有甚异议,或者对这个家有不满的,尽管提出来,我自会放其自由。牵涉关联利害,也自有我去打理清爽,必不会影响离开之人日后的幸福若是没有异议,那么今后,若有谁让我知晓勾结外人,延害家人,或者在家里使那些阴损手段,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楚泠月话音落,芳景和司徒溟月都有些意外,却也都被她一番话说的从心底浮起一股子寒意。正默然肃容暗自消化,就听得楚泠月放柔了声音道:今后,你们记好这些,今后再有进门的,你们记得给他们提个醒儿。说完,目光转到溟月身上,微笑着点点头,你去将夙修带到正房吧。

第一百一十章平衡术

第一百一十章平衡术

第二日,楚泠月上朝,就将一路所行所见细细地汇总,写了折子奏上,女皇看过,也未发表什么意见,只提及体恤楚泠月出外办差数月劳累,只下旨命她歇息五日,再进衙办差,楚泠月自领旨谢恩回转不提。

用罢午饭,略歇了歇,楚泠月就信步走出房间。

她只知道家里的宅子扩了数倍,但自从到家诸事缠身,她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新家呢。这半日清闲,她也正好四下里熟悉一下,看看各处的形制。若是自己这个家主连自家格局都不知晓,让外人知了,总是一场笑话。

楚泠月从昨日到家就隔着墙头看到了西园层叠的翠竹,今日起兴逛园子,抬脚也自然地先走进了西园。

已是初夏时分,午后的日头已显毒辣,却被层叠翠竹过滤了去,只在青石小径之上洒下伴着清凉的斑驳光点,随着清风,跳动,摇晃。

楚泠月顿觉心旷神怡,呼吸间,淡淡的竹叶清香,沁入心脾,整个人,从内而外,从皮至骨,都仿佛滤去了燥热烦忧,舒适惬意起来。

信步而行,耳旁是清风摇动竹叶的索索声。

楚泠月信步走着,见园中幽静异常,罕有人迹,却打扫的干净,心里知道必是芳景知晓夙修好清静,没有过多的分派人手打扰,不由暗暗称许。

想着夙修昨日睡得晚,这些时日也必是潜心琢磨蛊毒之事,也未打扰,慢慢地在西园里绕了一遭,直接从西园出来,走进正宅后边新添的园子。

这一处,也是这一次扩宅的成果,原是翰林街楚宅的后邻,如今,整个宅子已经去了大半冗繁的屋宇,只剩下几个各具精致的所在,或曲栏,或长廊,或临水小榭,或依山小筑,倒是收拾的颇为精致,很能入眼。

再次走下去,楚泠月也就走到了东院。

进门之时,庭院颇为敞阔,没有了西院的清幽净雅,也没有了花园的精工雕琢,只在院子中植着几株参天古木,两株银杏,枝叶繁茂,绿荫浓碧,倒也别有一番大气。心里想着,司徒溟月虽然进门,原司徒家的诸多事务少不得还得他继续打理,这所院子,房屋宽敞,院落寥廓,倒是很适合。

昨晚,她要写奏折,仍旧宿在了书房。今日上朝前虽是匆匆见了一面,也未能说上话,也不知道溟月初初进门可还住的习惯。

如此思量着,楚泠月抬脚走向东院正房。

越是走近,楚泠月越是疑惑。虽然司徒溟月进门没有像芳景一般带太多家人,但也带了几个随嫁的贴身小侍和几房家人,怎么,这个院子里竟安静的不似有人居住一般,一点儿声息也无呢

及至到了屋前,楚泠月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感知。这所房子真的空着,没有人住。随即,她屏息就听到屋后倒似有轻微的说话声和行走的脚步声,眉头微微一皱,顺着抱厦回廊走向屋后。

这是一个套院。一溜儿的房子倒也有八九间,墙壁门窗也是新近粉刷用漆修葺过的,灰墙青瓦,却比前面的正房低矮窄小不少,也没有多少装饰之物,显得有些过于沉肃。

院子里也有几株老梅,却不应季,只剩下灰突突的树干上干绿的叶子,被夏日灼晒的耷拉着,无精打采。与这院子的青灰色调一起,让人觉得平生出几分沉肃、逼仄之意

。楚泠月今日穿了一身淡灰色的家常服,在这一片青灰色基调里也不显眼,加之楚泠月气息绵长轻微,脚步也几乎没有声息,那房子门前几个仆夫小侍竟没有察觉到她进来,仍旧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小声私语。

咱们司徒家虽不是高官显贵,却也豪富,历代主子又是斋善之人,怎么着,小主子要受这等委屈这句话是背对着楚泠月的一个小侍说的,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那刻意压低也掩不住怨愤的语气中,楚泠月几乎可以准确无误地想象出此时他又是愤慨又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唉我们小主子真是命苦,不提家世,就只论模样心气儿,谁也想不到会成了侧室这皇上赐婚,也没法子一个青衣仆夫接着哀叹。

谁让这家主夫是皇子呢这一个皇子不够,过两天还有一位异族的皇子嫁进来唉小主子的日子只怕另一名仆夫叹息着摇头。

楚泠月被这些人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心中说不上酸涩苦甜。这种情形,明明是司徒溟月受了委屈,一时她却不知该是上前劝慰忍耐,还是进门哄劝一番,再回头去找芳景理论可是,说起来,芳景自从进门时,自己就将家中一干内务一股脑儿丢给他,他从未有过差行错步,如今这事儿,似乎也找不到芳景的错处

夫侍夫侍,她之前只考虑感情的忠贞,此时看来,这夫侍多了,麻烦的远远不是感情的问题唉

正踌躇间,就听得门帘儿一响,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楚泠月已行动先于思想地一个闪身,将自己的身形掩到了梅树之后。

她还没有想好怎样面对。她无法在此时对上司徒溟月。

你们不去做自己的活计,怎地只在这里嚼蛆难道你们想让那不相干的人听到了,再给主子添麻烦不成

门外几人都是一心惶恐地紧赶着立起身,告个罪,匆匆散了。

湘妃门帘落下,司徒溟月的贴身小侍锄禾在帘后一闪而没。院子里彻底的静下来了

楚泠月木立许久,终是转身离开,没有进去。

妻妾成群,曾经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齐人之福。也是这个世界女人天经地义应该享受的一项特权,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为什么她楚泠月却丝毫感受不到欢欣

一妻多夫,已经是无法挽回,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今后该如何平衡后宅

晚膳,夙修未进前厅共用,只命小侍儿将晚膳送进西园。

司徒溟月与芳景一起陪楚泠月用膳。

饭后,楚泠月微笑着一手挽住一个男人,走进后花园,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在花园子里,楚泠月看好了临水的一处敞轩,随口决定第二日就搬到此处居住。芳景和溟月不置可否。很快,楚泠月又看好了紧挨着敞轩的两处临水建筑,很兴奋地邀请芳景溟月搬进来同住。芳景和溟月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后,齐声答应。

楚泠月似乎特别高兴,干脆命人在敞轩里上了简单精致的酒菜,三人团坐欢饮。说到兴奋处,楚泠月和芳景商议,将东院辟为客院。同时说到了今后内宅诸事、田庄别院都由芳景受累,家中的铺子,则有司徒溟月负责打理。东院就是他们二人见客分派之处。

司徒溟月只垂着眼,看不出喜怒。芳景也只是微笑着答应,看不出一丝不渝。

心里却不知道,今日芳景才知道,楚泠月为了给他祛蛊,两上莲花峰,几经生死。有了这份情,他已足矣,怎还会去计较那些

楚泠月心中松一口气,换了一副轻松的笑脸,说起趁着自己难得的这个假期,去郊外庄子看看,一是避暑,二来,也准备再置一点儿田地,将她从南方带回来的一些物种,寻个合适的人,试着种了去。见两人都是一脸欢喜,楚泠月心下畅快,又趁着高兴多喝几杯,说话间,夜深了,凉风渐起,三人又挪到了房中继续。喝着喝着,三人都喝得高了,什么时候睡了,又是怎么一起睡到一张大床上,竟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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