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立场之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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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陈燕平在路口,受着庸报社三名记者和一堆来看热闹的街坊的包围。

庸报社最活跃的那位记者,以笔名“光明”在新闻界活动,是个坚定的抗日分子。此人来自宝岛台湾,除了热情抗日,他还醉心于国学,上个月初来到津门,就已访遍了津门卫几乎所有的大学。他的活力使得他很快在各个团体中名声大噪,不过他对外称,最令他自豪的依然是记者光明这层身份。于是,大家都很敬重地始终以笔名称呼他。

光明的南方口音很浓重,要他开口说官话,受苦最深的不是他自己的舌头,而是需要听他说话的那些人。他的口齿本来也和文笔一样好,但他的家乡话在华北毫无用武之地,甚至常常引发欢笑声,因此他激动的时候,容易犯结巴:“啊你学了两年新兴文化,就敢质疑贾教授?啊贾教授是经济教授,未必不如你了解西方啊!他那么大学问,什么都经历过了,难道还没资格说西方文化不值得学习吗?”

徐新启不由好笑起来:“我一个持记者证上岗的记者,难道就没有反驳的自由吗?”

季老伯和几位社友齐声劝对方,有事不妨坐下来慢慢说,这样当街吵闹有失记者的斯文形象。

倒是陈燕平,闻言首先就脸红起来,因为驳斥贾尽忠演说那段稿子的蓝本是他写的。他承认自己因为常在学生会中听到大家举证,许多学界活动常因贾尽忠走极端路线之故,最终都引起的都是反效果。所以在潜意识里对于这个人,渐渐由中立演变为反对。陈燕平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承担起由他引起的争论,忙高举了右手,望着光明老老实实地承认:“其实是我……”

徐新启冲他使眼色的同时还摇了摇头,忙打断道:“我可以对报上登的观点负责,我认为我们古老的文明一定是璀璨的,会如你先生的名字一样,拥有光明的前途。但前提一定是我们不再自负,不再夜郎自大,更不能关上对外交流的大门。”

这时,有两只手同时向陈燕平后脑勺和嘴巴突袭。他脑后被拍了个爆栗,嘴巴被捂了个严实,然后耳朵被揪住往人群外用力拖去。他疼得眼中泛出泪花来,可他却连一个“痛”字都喊不出来。

“傻子!”闻讯赶来的蒋忆瑶,摆着一位前辈的架势,嘴上埋怨着陈燕平的憨直,心里却很满意他这种朴实的品格,“你别搅乱局面吧,徐主任处理这种事一定有经验的!”

光明还在以他独特的南方国语,吃力地据理力争:“啊我们还自大吗?都快对西洋文化俯首称臣嘞!你说不要自负,可你自己就很自负啊!啊你没有贾教授博学,就该谨慎求教。你的理论来自哪里,引的是哪个大学问家的观点?你对这些问题都说不上来,怎么好意思那样写嘞?”

徐新启激动地展开双臂,不断地颤动,几乎是以喊的方式向对方说明:“我可以拥有自己的观点,并且自由地表达。我们的确应当尊重学者,但绝不是盲从。”

再说说蒋忆瑶,她之所以会在这时候赶到,是因为接到了值班社员的电话。在接到消息之初,她对于起因很摸不着头脑,心里只是着急呢,徐新启是外乡人,怕他在外形气势上首先就受人家压迫。他说话又有口音,脑子尽管转得快,可是话说快了容易磕巴,这些都是他的劣势所在。因之急急忙忙从被窝爬起来,素面朝天地就跑来帮忙。到了这里一看,双方代表都是小巧玲珑、语速缓慢的南边人,简直势均力敌,遂放下心来,静看事态发展。她又发现光明说话很爱在句首加一个语助词,让她自然而然联想到住在隔壁的口音软糯而奇怪的苏州老妈妈,不由捂了嘴背过身去,偷笑了一下。

陈燕平的一双脚则始终站立不定,上前两步又怕蒋忆瑶不同意,于是就退后三步。在他脚周围的路面上,都是他留下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脚印子。他实在憋不住了,就拉着蒋忆瑶小声说话,坦白了自己受周围人影响,对于贾教授的评价的确是一路走低,甚至可能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写的内容并不客观。

蒋忆瑶听说,很郑重地告诉他:“你入职的时间也不短了,应当知道我们报社对于所刊载的每一篇文章,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以确保没有失实之处。但我们无法保证我们说的每个字是绝对正确的,因为绝对正确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你呀,虚心自省是好事,可是过犹不及呀。若是人家质疑一句,你就自我怀疑一次,那你恐怕很难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清醒和独立是记者最大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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