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慵第3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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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从里到外透着自信。

刹那间冉冉竟有多年前卞修为她打伞时的感觉。那一次她去卞修的寝宫找他,临走时下起大雨,卞修在她央求下亲自送她回去。密雨递送着无言的萧瑟,她却在一方小小的伞下感觉到暖暖春意。接过伞,无意间瞟到黑衣男子握伞柄的左手,姿势亦与卞修相同,皆是四指用力,大拇指向上,简洁而有力。

冉冉笑着回应:“没事。”笑容如绽放的烟花,在雨景中明媚地破空而出,让面容神采飞扬起来。

黑衣男子似也受了感染,笑意渐大,颔首示意,转身接过又罩上一脸警惕的娃娃脸天官手中的伞,两人并行而去。娃娃脸天官复又回头看她一眼,嘴角一歪舌头一舔做了个鬼相。

冉冉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肩膀被人轻触了下,“槐花,你怎么会跟他在一块”

冉冉回头,见是颜青鸾,讶异道,“你认识那个人”

“当然认识,他是我们羽国人。”颜青鸾眼波微转,一袭绯色纱衣越见清姿,“怎么样看上去相貌很不错吧不过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原来这黑衣男子竟是羽国的沐王封沐离,羽国皇帝的亲叔,手握羽国的兵马大权。据颜青鸾透露此人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朝中的一大祸害。只是这样权倾朝野的人随身却总带着一个又蠢又笨的小随从,且到哪都是。

颜青鸾轻轻咬着唇蹙眉:“他怎么也会在宣国还是便装只带着他那个笨随从”

冉冉忍不住笑出声,这世上怪人还真是多,瑟缩着身体道:“你家和那个沐王没有结怨吧”颜青鸾一个姑娘家,不但认识沐王,还对朝中大事如此熟络,想必也出自望族世家。

“当然没有。我大哥说我们家是身在朝廷内,远离是非外,朝廷闲散人员。”说起大哥,颜青鸾一脸的柔和,轻柔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崇拜。

冉冉不由得赞道:“好一个身在朝廷,远离是非。”

颜青鸾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催道:“别说了,看你湿成这样,先回去换衣服吧。”

冉冉笑着点头,又向远处身影已经消失的角落望了一眼,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多是一面之缘,人生中的过客而已。

第8章

可能老天收到了众人的祷告,这次的大雨只下了两天又转为晴好,冉冉想到曾听人说潼州周围的潼山风景不错,临时起了踏青的念头。

春山淡冶而知笑,此时的潼山已完全褪去冬日的萧瑟,鸟鸣溪唱,花开满山,郁郁葱葱。只可惜天刚放晴,地还微湿,稍觉遗憾。

冉冉坐在一块石上休息,树林间忽然窜出一群鸟儿,振翅飞远,发出奇异古怪的叫声,像在为什么奔忙。冉冉以手挡眼看去,有些艳羡鸟儿的无拘无束。

小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小鸟,想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央卞修带她飞过几次,后来失去了他她依旧飞不起。就像卞修的脚步,她永远无法追上一样。

不远处传来一声粗嚎的马蹄,惊破了寂静的天空。冉冉心念微动,寻了过去,果然看到黑马燃染巍然立在那,只是颜绍辞不知所踪。

在河神节庆典上虽然有点小小的不悦,好歹她踢了颜绍辞几脚泄愤,也算气顺了,这会在山上遇见他还是挺高兴的。眼里闪过诡谲,她捡起脚下的一块碎石向树上扔了过去,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去哪了”冉冉轻轻捂捂额头。

黑马燃染向着左手边的方向长鸣一声,冉冉看去,吓了一跳,嶙峋山崖间一个紫色的身影赫然入目,颇有孤高雅觉之意。

“颜绍辞。”冉冉对着那边叫了一声,一下,两下回音流淌着,如山中清泉,澄澈地游走于山间。

过了一会,颜绍辞爬下山,很快跃至她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问道,又同时融开笑意。山风烂漫,拂过两人衣角,带着些许山的清气,还夹杂着一些似有若无的泥土的淳香。

颜绍辞说他姑丈年轻时就已白头,昨日听潼州人讲潼山上有一种特有草药,生于峭壁间,有驻颜返老还童之效,所以今早特意寻来看看。

“找到没有”冉冉侧眼打量他。

颜绍辞摊开双手给她看,两手空空。

黑马燃染躁动起来,在原地打起圈,冉冉也听到一阵轰轰的响动,只一会就消失了。回头看着颜绍辞,忽然觉得他心里也有一些柔软的地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浮华。那山崖不陡峭入云,可也不是很平,普通人怕是都不敢上去,更何况那传说中的灵药还不一定存在。

颜绍辞眸光灿灿蓄满笑意,“怎么,看着我直发愣,喜欢上我了”

冉冉嗤之以鼻,一边的黑马燃染也适时打了个喷嚏,冉冉指着它笑:“听到没有,连你的马都在抗议。”

颜绍辞一笑置之,眼底显露的流韵让人感觉自然舒适。

转眼间倾盆大雨毫无预期地从天而降,带着几道电光,两人忙牵着黑马跑到一处凸起的石块后躲雨。雨注噼啪噼啪打落在他们头顶的岩石上,竟似要水滴石穿一般。

颜绍辞抚了把额上的雨水,“我和青鸾后天想离开潼州,怎么又下雨了”

乍闻他们要走的消息冉冉有些怅然若失,才刚和他们稍稍熟络就要分开,但也明白悲欢离合曲终人散总不可避免,他们毕竟是来游山玩水的,不可能长此停留,只得笑道:“一路顺风啊。”

黑马燃染又原地打了几个圈,朝天吼了一声,状似反抗。颜绍辞走过去摸着它的耳朵,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今天燃染有点反常,怎么回”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两人身形晃动了下,冉冉浮上不安的情绪,无意间瞥向方才颜绍辞攀附的山崖,眼睛一花,那山崖竟塌陷了一个角。

“不好,是山崩。”颜绍辞神色一变,猛地拽了她一下,“上马”

不由多想,冉冉跳上黑马,颜绍辞亦坐在她身后,抱住她拉过缰绳,顾不得男女之防,两人御马冲出。

山路已经摇晃不堪,身后传来一声爆破,如星星之火燎原一般,一声接着一声。

“燃染,加把劲,全靠你了。”颜绍辞越过冉冉,对着黑马唤道。黑马放开脚步,疾驰如电,冉冉万没想到骑着黑马恣意驰骋竟是在这种情况下。黑马燃染浑身肌肉紧绷,在泥泞的山路上迎着雨奋力狂奔。

回头看了一眼,冉冉眼中惊骇加深,“颜绍辞,不只是山崩,是泥流。”身后紧跟的,是夹带着石块的泥流,带着连根拔起的树木,一路蛮横地追着他们的脚印。慢一步,就会被生吞活淹,而半边天已经掩映在灰暗中。

“燃染会带我们离开这里。”颜绍辞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没有平日的华丽和嬉笑,让她的心也安定下来,好像这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冉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样庞大的泥石流实属罕见。紧接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了出来,“颜绍辞,你说潼州城内会不会有事”

颜绍辞未回答,眉间微微蹙起。

潼州是个小城,三面环山,近年来雨水尤其充沛,特别是今春,雨几乎没有停止过。想必山体在长年累月的雨淋中已松垮,最近的连绵大雨更是加剧了形势,如今一发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紧贴的身体均已湿透,冉冉和颜绍辞在急掠而过的风雨中夺路狂奔。侧眼,不只是他们身后险情岌岌,连远处的山峰亦蠢蠢欲动。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令人始料未及。冉冉鼻子微酸,几缕湿透的发丝掠过唇瓣也未发觉。眼前是来时经过的小路,青嫩悠远,蝶舞虫悦,只待他们踏过便是滚滚泥流,漫天漫地的灰涩。

风吹迷了她的眼,雨涩着她的眼睛,恍惚间前面有个小小的身影,像是女童。颜绍辞也已看见,在经过愣愣的女童时微减速,一手快速抄起女童放置在冉冉身前。只这微小的停滞就被后面的泥流追上,黑马一个大大的踉跄,腿一软几欲摔倒,又终是稳住脚步,载着三人破空般向前。

女童一上马就开始哭泣,清脆的哇哇声和着土石泥浆滚落的声音,凄厉彻入心扉。冉冉边安抚她,边看向前面,转眼已入潼州城内。

“泥流来了,山崩了。”冉冉的声音从未如此高昂急切,一声接着一声,如空谷回音,辽远而又茫然。颜绍辞驾着黑马穿过最繁华的大街,直到冉冉声嘶力竭。

被惊到的人纷纷上马,或者疾奔;反应慢的就随着那房屋一起坍塌在泥流里。成片的房屋轰然倒下,蒸蒸泥屑四射,带着最原始的摧毁力,让所有人眼中蒙上黯沉。

“潼州哪一面没有山”颜绍辞紧紧护着她们两个,脸上褪去往日的嬉笑,凝重起来。

“应该是西边。”冉冉也不敢确定,他们都是外来客,对潼州地形了解得并不十分透彻。

重重的锣鼓声,似催命符,实是救命符,一个人边敲边跑,“大家快往西面去,河神庙广场。”

河神庙广场也就是河神节庆典的那个场地,闻言,大家全都往西奔去。一时间潼州城内嘈杂混沌,如纷飞战场。

泥石流追至此处,冲劲稍缓。冉冉和颜少辞忽然手臂上剧疼,三人掉下马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人提着棍子眼神炯亮盯着黑马燃染,想必是将他们打落下马的人。待燃染停下,那人就飞身夺马。

“走。”不容犹豫,颜绍辞抱起女童拉着冉冉往前奔。黑马燃染奔跑间长啸急窜,没几下就将那人甩落在地,那人无法只得瘸着脚继续奔跑。待黑马回头寻回三人时他们已无时间停下上马,颜绍辞亦无法施展轻功。

身后不断有渐渐淹没的声音,那是被泥流吞掉的信号,颜绍辞一手抱着女童一手拉着冉冉,三人正在被侵吞边缘。脚后已有土泥溅上,就在万分紧急时刻,他们以为将被吞没时,身后的泥流慢慢静了下来,已追不上众人的脚步。泥流复又向前滚动,苟延残喘了好一会,终是在未触及到他们脚边时彻底安静

多于一半的潼州城已在泥流覆盖下,望去,一片灰茫,只顶端残露一些树枝和木板,孤单而又触目惊心。

“奶奶。”那个女童尖细地叫了一声,该是找到了亲人,扑进奶奶怀里哭个不停,瘦小的身体不停颤抖,“我要爹爹跟娘,他们还在山上,我不要这两个坏人。”

雨也终于停了下来,河神庙广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狼狈不已的人,曾经歌舞比兴、欢畅淋漓的河神庙前哀鸿遍野。

宣国史册载:修帝三年春,顺天府潼州遇百年泥石流大灾,死伤众多,修帝亲下顺天府。

黑马燃染的两条后腿已受伤,频频往外渗血。它不时地发出“噗”声,似也在哀鸣。冉冉和颜绍辞默默地撕了自己的衣角替它包扎,马儿乖顺地任由他们动作。没有这匹马,他们两个早已深埋于山间,和山石土泥为伴。

颜绍辞俯在爱马耳侧低语了一阵,不知在说些什么,接着抬头对冉冉道:“我去找青鸾。”

“大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颜青鸾扑进颜绍辞怀里,嘤嘤哭起来,她裙摆上亦缀满了泥点,冉冉在一边默默看着。

此时一人吼道:“男人都跟着我去寻找其他乡亲,女人留下来照顾受伤的人和小孩。”听声音是敲锣的那人,该是潼州的州官。

只这一片地区无碍,那被泥流覆盖的大半区域必定还有很多人,晚上太危险不能寻人,只能抓住这入黑前的一两个时辰。到明天早上,没有出来的怕就是凶多吉少。

颜绍辞亦跟了去,颜青鸾泪眼迷蒙地目送他离开,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

冉冉也向着颜绍辞叮嘱:“你小心点。”看他平时的模样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人,只是碰到这种情况再怎么娇贵也不能袖手旁观。

颜绍辞回头看了冉冉一眼,轻轻点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风拂起他沾满泥点的紫色衣袍,也吹乱了他的发,冉冉却觉得他比平时更加俊逸。

总还是有几个男人畏惧不愿意跟去,缩在一边,其他人也只能由了他们。

逃出的人大多只是轻伤,那些6续被救出来送到安全地界的人则满身土泥伤痕累累,老人和有孩子的在一边,冉冉颜青鸾和一些年轻姑娘负责照顾伤者,替他们擦拭土泥包扎伤口。

不幸者则集中至一处埋葬,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如此安排。听着那些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他们替遭受不幸的人擦干净身体再送他们上路,天色黯黑得更快,好似想遮住这一切一样。

月亮已自挂一角,清辉撒向大地,带着浓浓的讥诮。那片黑乎乎满目疮痍的泥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曾经繁华的大街,似一段褪去的剪影,再也寻不到踪迹。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河神庙广场重又燃起了无数篝火,成群地围在篝火旁,只是没有了昔日的欢笑。曾经祥和安逸的家园毁于一旦,和煦的春风也送达不了暖意。

冉冉想到几个时辰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恍觉是梦境,成长于皇宫高院内的她何曾遇见过这般惊险的场景。

“大哥,我们马上离开潼州吧,我想回家。”颜青鸾倚在颜绍辞身侧,苍白的脸带着一丝憔悴,如一朵即将谢去的白荷。

拨动着眼前的火堆,目光转向冉冉,跳跃的火花给了紫衣的颜绍辞一种琉璃的色彩,“你呢,和我们一起走吗反正你也是一个人。”

冉冉抱着膝盖沉默了一会,目光虚无地落在他拨弄过的一截燃尽的枯枝上,“我过几天再说吧。”

“为什么不走你和我们一样不是潼州人。”颜青鸾抬头看她,语意中带着点央求。大惊大骇下,不只最亲的哥哥,连朋友在身边也能得到一丝安慰。

冉冉也在思考为什么不走可能因为她是宣国人,而他们是羽国人吧,也因为她孑然一人无处可去。抬头看了眼河神庙广场,满眼皆是火光中充满倦意和泪容的潼州百姓,身后那遍布土泥曾经熙来攘往的暗处可能还有很多受伤或者已经死去的人。他们都是皇父的子民,卞修的子民。她是公主,更是宣国的皇后,即便那是过去,她也毕竟曾是卞修的妻子,母仪天下的皇后。就算只能做些微薄的事情,她也要看到这里的百姓安顿好之后才会心安。这么离开,怕是走也走的不安生。

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不觉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意,她到底还是顾着卞修的。

颜绍辞又加了一些柴枝,缓缓看向她,“怎么说也共过患难,不忍心把你一个人留下。”

颜青鸾讶然抬眸,却也不敢反驳大哥,只盯着眼前的火堆发愣。

冉冉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身体如同被绵软的云海包裹住,“谢谢。”这般情况下没有人笑得出来,即使笑,也是带着愁绪的苦笑。就像颜绍辞,一贯带笑的桃花眼也郑重了许多。

微风送来一阵箫声,如泣如诉,时断时续,又藕断丝连地萦绕在耳旁,一丝丝融入人的心里。没有人去打扰它,大家只在这近似呜咽的箫声里等待黎明破晓。

第二日,想要离开去投奔亲戚的人才发现,西面也已经被堵住。潼州只西面不靠山,却也相对较窄,三面涌来的泥石流已漫过西侧将路口封住。

如此一来,他们有如笼中困鸟。

州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商议后决定,靠自己挖开西侧的通道,不能坐以待毙。困在城中,干粮也许能熬过一段时间,水源却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因为城内的河道已被毁,只靠一些人家中的临时蓄水根本撑不了多久。靠雨水更不行,万一再降大雨,那暂时安全的小片城区也会遭殃。

所以第二日下午的时候,大多数的男丁和身体健壮的女性开始搬运泥石。冉冉和颜青鸾因为看上去不像会干粗活的人,被州官分配到后方。另有一队人继续寻找泥流中的幸存者或者遇难者。

长长的搬运队伍来回交错,远远望去,你会以为只是普通的农作现场,不会想到这里正经历着一场劫难。

颜绍辞也学着其他人的样,袖口挽起,把泥石铲进挑担,来回奔走。他长到二十岁,别说干活,连厨房在哪都不清楚,更别提这样的体力活。只是他脸上依旧平静,默默地一趟接着一趟来来回回搬运,心里暗叹:原来我也是能干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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