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乐第1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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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长乐

oo1章诛杀

齐国东宫重喜殿,太子妃的宫室。

“娘娘”,珠帘作响,徐嬤嬤急急的走入内室,“兆裕门已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兆裕门,齐皇宫东门,距离东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看着呆呆靠着床沿的主子,徐嬤嬤忍不住的心焦,魏皇黎钰御驾亲征齐国,兵临城下那日,太子妃不顾安危执意登上城楼为太子殿下助阵,回宫后便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如今宫城陷落,宫人四处逃散,各宫主子或是躲藏、或是扮作宫婢趁乱出逃、抑或有节烈之人自尽殉国。可自家主子这样,却要如何是好

“娘娘,您好歹说句话,是生是死奴婢都陪着您。”

徐嬤嬤上前握住楚唯冰冷的手,继而揽住她瘦削的肩膀,自己第一次抱起这个孩子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她竟已经为人凄为人母了。想到自己惨死的女儿,徐嬤嬤的手臂不禁微微用力,老泪纵横。罢了,都是命。

一滴眼泪落在主仆二人交握的手上,楚唯忽然一个机灵,似是如梦初醒。

“嬤嬤,轩儿呢”楚唯慌张的站起身来,却不料脚下无力,险些摔倒。

齐轩,齐国太子的唯一的儿子,长到八岁,却仍没有封号,宫人们只好称他为小公子。

“小公子”徐嬤嬤也忽然发现一直守在重喜殿的齐轩此时竟不见踪影,“小公子刚刚还在的,奴婢这就去找。”

“嬤嬤”楚唯反手抓住徐嬤嬤的衣袖,“他不能杀了轩儿,那是他的孩子。”

“娘娘,您说什么”

“轩儿是黎钰的孩子,真的,真的,是他,我记得他的脸,在洛阳行宫。”

楚唯的言语有些凌乱。

如遭雷击的徐嬤嬤猛地咬了一下舌头,是真的,不是自己做梦,到底是在深宫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徐嬤嬤很快镇定下来,“娘娘,您慢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如此问了几遍,楚唯仍是那句:“不要杀死轩儿,他是黎钰的孩子。”

徐嬤嬤咬了咬牙,自家主子,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从不会胡乱说话,此时这番话,十有是真的。她来不及细想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必须要给主子谋条生路,哪怕希望渺茫。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了,拿定了注意,她再次拥了拥楚唯,“娘娘,不要怕,奴婢这就去见魏帝。”

黎钰,魏国皇帝,此时应该已经从兆裕门进入齐皇宫,他应该会直奔御书房或是太和宫,那是齐皇宫的中枢,皇帝和太子及一些朝廷重臣此时应该都在那里。

可是小公子又去了哪里毕竟是天家贵胄,虽是亡国之君,应该也不会被胡乱砍杀吧。当务之急是找到黎钰。

徐嬤嬤心急如焚的跑出重喜殿却与匆匆而来的齐轩撞了个满怀。

“小公子”

“嬤嬤,母妃呢”齐轩看清是徐嬤嬤,拉着她就往殿内走,“我去找了几件杂役的衣服,快些和母妃换上,我们”

“好,娘娘在里面,小公子快些过去,奴婢很快回来。”

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早慧的齐轩,徐嬤嬤一时无言,放开齐轩,快步而去。

哭叫声、喊杀声越来越近,此时的重喜殿一片空寂,齐轩拉着母亲匆匆走出殿门,他已经八岁了,无奈自幼身体羸弱,此时更恨自己没有能力照顾母亲。

张显峰率领一簇士兵进入东宫,他受命来诛杀齐太子的子嗣,破城之前,皇上亲下诛杀令,齐国皇族不论男女老幼,杀无赦。

他虽是武将出身,却为人耿直良善,向来怜惜老弱,如今看着眼前这不堪一击的母子二人,隐隐有些不忍,可皇命在身,无可奈何,终究说出那个字:“杀”

“谁敢”

一声怒喝虽然稚嫩却有挡不住的威严,张显峰看着迎着刀枪傲然而立的齐轩,竟有一瞬的惧意。

将领尚且如此,更遑论士兵,都被齐轩的威仪所摄,一时呆在当场。

到底是久经沙场,张显峰不过一瞬就收敛心神,暗道,齐太子那个徒有其表的窝囊废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这般如珠似玉的人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所以必要诛之,免除后患。想到这里,原本那一丝怜悯荡然无存。

张显峰抄起自己的红缨枪,手起枪落,直刺向齐轩的心窝。

“轩儿”,楚唯听到自己仿佛破碎的声音,同时也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那杆红缨长枪穿透她的身体,她,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为儿子挡住这雷霆一击。

“母妃”

楚唯想着这应该是儿子在呼喊她,只是她怎么也扑捉不到那个声音,无可抗拒的陷入黑暗。

楚唯以为自己死了,哪怕再不舍。然而耳边的喧闹却在提醒着她的知觉,她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丝声音。她的思绪如柳絮纷飞,她想到了她的母亲,想到了指月,想到了洛阳行宫,自己那么多次该死的时候都没有死去,断不能在此时撇下儿子。

“公主,公主”

楚唯在一连串焦急的呼唤之中张开眼睛,入目却是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这是谁轩儿呢楚唯努力的看向周围。

看着周围婢女们单薄的夏衫,不对为什么是夏天,应该是隆冬才对,她还记得重喜殿外凋零的花树,兆裕门城楼呼号的北风。

我不应该在这里楚唯努力挣脱,可却没有丝毫效果,她看到自己的手,那么小小的一只,比轩儿的还要小,这是个孩子的手,她竟然变成了个孩子,这不可能,这是梦。

“指月,还不快快把公主抱回床上,太医马上就到。”一个二十岁的妇人匆匆赶来。

“是,徐嬤嬤”,正是六神无主的指月如蒙大赦般抱起楚唯。

楚唯无力的躺在床上,尽管她几天来都不肯张开眼睛,可一番折腾下来,她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没有死,但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轩儿又去了哪里

皇上驾到

内侍的声音响彻宫室,她知道宫女们所说的前去祭天帝后回宫了。那是她的父皇和母后吗楚唯再也无法无视。

“长乐”,一个盛装宫妇急急坐在床沿,关切的抚着她的额头,唤着她的乳名长乐。

这就是自己的母后吗她们楚国的皇后略微苍白的肤色衬得她绝美的容颜更显出尘,幽黑的眼眸携了一汪春水似的温柔,这个在她两岁那年辞世的母亲,她对她的记忆只能靠永宁宫中那一幅幅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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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2章死因

“母后”,楚唯生涩的吐出这个声音,这个称呼她并不陌生,她曾经每天如此称呼齐国皇后沈氏,她的婆母。

“呀长乐会说话了”

楚后徐近雅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对亦是满面惊喜的皇上楚昭道:“皇上,您瞧,长乐会说话了,她叫臣妾母后。”

不等楚昭说话,她又亲了亲楚唯的脸颊,“长乐乖,快叫父皇。”

父皇楚唯看着自己再不能熟悉的脸,八年前他在太极殿前送自己出嫁,那个时候的他已没有现如今的英姿勃勃,楚国也是日渐衰落,乱臣四起。

望着父亲期待的目光,她眼眶酸涩,当年父皇是怎样的狠心,将自己远嫁,嫁给那个懦弱无能的齐太子齐逸。

期待的神色一点点从楚昭的脸上褪去,却仍然是温柔而耐心的笑道,“雅儿,长乐还不到一周岁,如何能一下子说那么多话。”

“父皇”

稚嫩的声音斩断了所有的情绪,楚昭和徐近雅都有一瞬的失神,楚昭抱过女儿高高举起,哈哈大笑道:“朕的女儿果然不凡雅儿,我们的女儿定然像你,冰雪聪明。”

“皇上,不可。这于理不合。”徐近雅反应过来,连忙说道。皇室威严,皇上与公主虽是父女,更是君臣,皇上如何能抱公主,这可是欺君。

“无妨,我们的女儿自然不同”,沉浸在喜悦中的楚昭懒的理会那些繁文缛节,“来人,传朕旨意,册封长乐公主为辅国汇阳公主。”

徐近雅闻言一愣,转而难言喜悦敛衽一礼道:“臣妾代公主叩谢皇恩。”

辅国公主是正三品衔,而汇阳更是楚国大县,隶属江州郡,毗邻京都所在的新都郡,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极为富庶。徐近雅几乎不敢几乎相信自己的耳朵。

吃惊的并不只她一人,依偎在楚昭怀里的楚唯也不可置信,自己前世就曾被封为辅国汇阳公主,不过那是在自己的二弟楚晨被册封为太子之时,那时候她八岁。

自从认识到自己重生以来,楚唯就打定主意,极力讨好自己的父皇,前世的经历无疑告诉她,父皇就是她的一切,只要得宠,便一帆风顺,自己前世就是因为失宠于父皇,才会在宫内举步维艰。但她没有想到得来竟是如此容易,不过一句父皇,就提前七年获得这个封号,那么是不是可以改变更多,比如自己母后的早逝,比如自己被迫远嫁,比如那个羸弱的轩儿。

楚唯一双胖滚滚的手臂搂住父皇的脖子,嗅着熟悉的龙涎香,思绪飞出很远,母后应该是在今年隆冬薨逝。后来,徐嬤嬤说父皇曾在逃难中被玄铁卫的毒箭射中,母后情急之下为父皇吸出毒血,虽救了父皇的性命,自己却损了身子,日益病重,只靠汤药维持。

楚唯不由得想到了那场她不曾经历的灭族之灾。

南北九州本是黎氏皇族的天下,国号“魏”,二十年前,魏国成帝驾崩,成帝子嗣不兴,驾崩时膝下只得一子,尚不足五岁,幼主临朝,外戚弄权,卖官鬻爵,民不聊生。十二年前,即魏永帝八年,北平侯齐渊佣兵自立,自燕京挥军南下,当时魏国内政混乱,皇帝昏庸,根本无力抵抗,只得败逃江南,凭长江天险勉强对敌,父皇临危受命为镇北将军,死守长江一线与齐氏周旋,总算守住半壁江山。

鏖战三年后,双方相持不下,齐军方才停止南下攻势,同年,齐渊于燕京称帝,国号“齐”,与魏国划江而治,时为魏历永帝十四年。这齐渊便是楚唯前世的公爹。

然乱世并未结束,在南北征战之时,西蜀刘氏趁机积蓄力量,刘氏家主刘云政于永帝十五年初在汉安称制,国号“蜀”。

永帝震怒,却无力讨伐,j臣王忠向永帝进谗言,那刘云政乃是楚家的养子,楚昭的义兄,两人必将联手覆灭魏国。

永帝听信谗言,竟下旨诛杀楚氏九族,楚昭当日携妻子徐近雅在京都城郊的般若寺进香,得京都府尹万世衡传讯,仓皇逃亡,被皇族亲兵玄铁卫追杀,肩中毒箭,徐近雅舍命救夫,方才保住性命。然楚氏族人皆以谋逆之罪惨遭诛杀,一时京都血流成河。魏国再无楚姓。

楚昭负伤逃回江州,总算他在江州经营数载,军士只知镇北将军,不知永帝。楚昭怒揭反旗,讨伐昏君,终在永帝二十年肃清江南黎氏,黎氏族人尽皆杀之,魏国灭。

至此,天下三分,北齐、南楚、西蜀。

“长乐,长乐”,徐近雅拍了拍楚唯粉嫩的小脸,笑着对一旁的徐嬤嬤说道:“这孩子,总是发呆。”

“娘娘不能这么说,公主可是聪明着呢,前儿还哄得皇上赏了十斛明珠,此时怕是想着怎么讨娘娘欢心呢。”

徐嬤嬤一副与有荣焉的口气。她本是灵剑山庄徐家的丫鬟,随着大小姐徐近雅嫁到楚家,丈夫原是楚家的管事,在楚氏灭族时亦被处死,徐嬤嬤孤身一人一直侍奉徐近雅,几经浮沉,如今已是尚宫之位。年前收了借翠轩宫女指月为义女。如今指月正是楚唯身边得力之人。

楚唯从回忆中醒转,努力的转头看着母后,她似乎又瘦了些,又苍白了些。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徐近雅总是把楚唯抱在自己的永宁宫,白日无事,就给女儿读些经史诗词,倒也乐在其中。

“母后,抱抱。”楚唯应景的张开双臂,自己前世也曾为人母,当时因她是南楚公主,齐逸对她诸多防备猜疑,她因为轩儿的身世惴惴不安,对齐逸也是能躲则躲,加之轩儿胎中带着弱症,整日不离汤药,除了给皇后的晨昏定省,前世的楚唯几乎不曾主动走出重喜殿。八年的时光中,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就是轩儿时有的亲昵。

此时面对着重病缠身的母亲,楚唯唯有刻意拿娇拿痴来宽慰母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接着是宫女灵书的几句低语。

徐近雅原是天下四大宗派之一灵剑山庄的大小姐,六年前嫁于楚氏门阀嫡长子楚昭,灵剑山庄的婢女皆以灵字为名,这灵书便是母亲闺中时候的贴身丫鬟,当年陪嫁共有八个丫鬟,其中年纪最长的灵云,就是现在的徐嬤嬤,再加上灵书,其余六人都在几番动荡中殒命。

如今徐近雅虽贵为皇后,但到底重病缠身,心也淡了,永宁宫中宫奴宫婢数十人,却从不叫到跟前伺候,只拖着徐嬤嬤说说闲话,偶尔写写画画。

永宁宫向来安静惯了的,徐近雅听到声音不由得朝外看了一眼,徐嬤嬤立时会意,唤道:“灵书,什么人在外面”

灵书闻声挑帘进来,因是从小跟来的,又兼徐近雅素来宽和,灵书倒也不拘礼,笑答道:“哪有什么人,不过是御书房的小顺子来传话,说是皇上还在与大臣议事,中午就不在咱们宫里摆饭了。”

确实再平常不过的,楚唯却感到母亲的手臂微微一僵。

午间,楚唯躺在寝殿借翠轩的雕花大床上,望着焕然一新的宫室,以及各处摆放的珍宝古物,这些都在提醒她,马上要迎来自己的周岁礼,七月初一,她的生晨,过了生辰,就迈进了两岁的门槛,而母亲,就是在这一年的隆冬薨逝。

徐嬤嬤说母亲是终年体虚、积重难返,油尽灯枯而死。

前世她也一直以为是这样,直到九岁那年她无意中听到的那段对话。

那天是母亲的忌日,父皇要所有的皇子公主尊母后为嫡母,是以二皇子也就是楚国的太子楚晨、三皇子楚凌、四公主楚黎和她一起祭拜母后。

想到这里,楚唯不禁有些唏嘘,前世父皇曾经如此宠爱自己,以致要求皇子们也要尊自己为长姐,是以楚晨明明是长子,却只能称为二皇子,为此父皇甚至和御史台僵持了好一段日子。

那天,祭祀完毕,几位皇子公主都亲昵的随着各自的生母回寝宫。楚唯望着母亲的灵位一阵难过,便找了个由头偷偷跑去永宁宫。自母亲薨逝,父皇便下令封禁永宁宫,后来册为皇后的万氏自始至终都没有入住这个由来已久的皇后寝宫。

永宁宫里有许多母亲的画像,都是父皇亲手所作。这也是孩时的楚唯对母亲唯一的印象。

在去永宁宫的路上,经过一处屋所,叫做撷芳斋,是闲置的。

隐隐有人声从墙内传出,楚唯本不曾理会,却突然听到徐皇后的字眼。

涉及母后,楚唯就停下脚步,留神听去。

“姐姐今天若不当值就留下陪我吧。”一个小宫女央求道,声音婉转中带着一点湘南的口音。

“这撷芳斋又没有主子,你不过是看着殿门,哪里需要我帮忙。”另一个小宫女的声音。

“可这里挨着永宁宫,今儿个可是徐皇后的忌日。”

“这有什么,徐皇后素来宽厚。”

“可是,可是”湘南口音的小宫女有些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我先走了,我屋里还有些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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