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第3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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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家园,掳掠我们的牛羊,屠杀我们的老人和孩子,女人会沦为奴隶,士兵会流血牺牲。难道,单于处心积虑夺回这一切,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结局”

冒顿沉默。

我走到他面前,“匈奴历代的祖先都在天上看着你,还有白瑶、冉珠、泽野蕖丹”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他蓦然打断我的话,胸前急遽地起伏着,额上汗落如雨,面上痛苦的神色似乎承受不住呼吸的重量。

我微微一愣,他的反应着实让我意外,便不由得挤出一丝微笑。

“单于这样子,会让曦央以为,你是舍不得我。”

他的视线没有闪避,双拳在身侧握了又握,良久,方道:“我们大婚之时,曾对着黄河之水发下誓愿,只要河水不干,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我的笑容有些僵固,“那不过是一个仪式。”

就像现代的每一场婚礼,牧师总是要不厌其烦地问:“无论疾病、健康、贫穷或是困苦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而新人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答:“我愿意”

可事实上,并不是每对新人最后都能携手白头。

那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更何况,是我和冒顿的婚礼

就算有任何誓愿,那也是以复仇为先决条件的。

“上天在看着我们,匈奴历代的祖先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对天地神明发下的任何誓愿,都是神圣的。”冒顿的眼睛黑如曜石,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这个心如铁石的男子,也有着温情脆弱的一面。

可是,我却无法忘记,当万千道黑色的箭影如飞蝗一般射向冉珠姐姐的时候,他,是那个最先拉响弓弦的人

为了头上的那顶金冠和整个匈奴的利益,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被牺牲都可以被放弃

我微微地闭了一下眼,像是要强压下一些什么,然而苦笑却还是忍不住从唇边逸出:“难道单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掉祖宗的基业吗”

一阵静默。

我睁开眼来,他的目光如霜刃,似乎要割裂我的双眸。

呼吸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有些痛。

然而,我们却只能沉默。

相对无言,唯见烛火悄悄地滴下泪水

次日清晨,细雨蒙蒙,一队车马寂寂远行。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放眼望去,山色空,无处不是灰茫茫的一片。

冒顿没有来送行,这也好,本来就是我自己坚持要早点出发的。若是走得晚了,或许就能遇见早起的牧民。但我不想见到任何人,就让我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吧。

“阏氏。”忽然车身震了一下,慢慢停了下来,东胡使臣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

“什么事”沉默了一会儿,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马车都已经停了下来,我有不听的权利吗在东胡人的眼里,我不过是外族向东胡摇尾乞怜的一件礼物罢了。他对我客气,不过是怕我日后以色侍君,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

“山路难行,请阏氏弃车上马。”

“什么你让我们阏氏冒雨骑马”小丫头茉叶早已按捺不住。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繁琐华贵的玄色衣裙,据说这件衣服是东胡王亲自为我准备的。那么,这才是使者前来匈奴的真正目的吧阿喜娜口中所说的“小心东胡王”,原来不是在告诫冒顿,而是向我示警。

可惜,就算我能早一步窥见命运的安排,也没有能力、没有勇气摆脱命运的束缚。

如果注定,东胡是我这段异时空旅程的最后一站,那么,我也想要知道,上天送我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下去吧。”我站起来。马车停得不稳,朝一边倾斜得厉害。我摇摇晃晃地跳下马车,无视使臣伸过来搀扶的手臂。

茉叶在我身后下了车,却陡然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地帮我牵起裙摆。

我笑,“不用了,已经脏了。”

茉叶愤怒地瞪了使臣一眼。

他谦恭地半垂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不同于面见冒顿时的锋芒峥嵘,显得有些懒散与敷衍。

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抬起头来,细雨纷纷,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里,竟然带着一抹沁冷的寒意。

身旁有侍卫牵了一匹马来,使臣接过缰绳,躬身送到我的手中。

我看也不看,翻身跃上马背。

马身上很脏,沾满了泥浆,此刻,我那薄薄的、华贵的丝裙粘在马身上,泥水混着雨水湿嗒嗒地往下淌。

我轻轻一提缰绳,居高临下地俯望着使臣,“走吧。”我对他微微一笑。

年轻的东胡使者还未做出任何反应。

那马陡然一声嘶鸣,陷入泥地里的前蹄猛然拔起,一时间泥浆四溅。

我看到茉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闪身去躲。然而,除此之外,东胡使者,包括随行护卫们,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一丝一毫震动的表情。

他们目不斜视,一个个在马背上屹立如山。

我心底不由得微微生寒。

东胡军纪严明,不同于久享奢华的白羊,这一次,冒顿怕是真的遇上劲敌了。

正思虑间,忽听得前方骑兵来报:“将军,前方发现大队匈奴士兵”

我一愣,竟下意识地与使臣对视了一眼。

他的目光忽然锋利起来,如一柄乍然出鞘的刀,“好啊,冒顿终于有所行动了。”

我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一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第四章旧识1

所谓大队的匈奴骑兵,原来,不过只是送行而已。

车轮辘辘,依然向着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东胡前进。不同的只是,那辆精致华丽的马车不再被弃之于路边,而是沿着干沙铺就的车道慢慢颠簸前行。

“阏氏,靠着休息一下吧,还要走很远的路呢。”茉叶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干发上的水珠。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她见我了无睡意,一时也不再说什么,自己退到一边,隔一会儿朝外张望一下,又像是怕我生气的样子,看一眼又坐回来,低头拧绞着手指。

我便笑,“你看什么呢”

她小声地指着窗外:“单于还没走呢。”

我坐着没有动。

她察看我的容色,胆子大了一些,“其实大家都说,单于对您真的很好”

是么

“这一次,单于为了您,几乎是动用了王庭全部的兵力。”她看我一眼。

我低头,翻看着搁着膝上的双手。

“这么多干沙,要从多远的地方运过来不知道前面又铺了多远”茉叶趴在车窗上,极力向外望着。

我仍然低着头,细数着手心里的掌纹。

有人说,人的命运是早就写在手掌心里的,可惜,我看不懂。我不懂自己的命运会流落何方。但是

我抬起一只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茉叶那充满期待与感动的侧脸,有些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

冒顿呵冒顿你做这些,又是何苦

历史早已证明,未来的强者,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是你

无论我会不会暗中襄助于你,东胡,终究会成为匈奴铁骑下的废墟。

无论我会不会被你感动,你所追求的一切终将会被你握在手中。

“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够回来”茉叶沮丧地回头望着我,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眸底染上了淡淡的无助和忧伤,连初初开启的笑容看起来都是楚楚可怜的。

这个怯弱的女孩,自冉珠姐姐去世之后,对周遭坏境的任何一丝改变都如惊弓之鸟。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管是在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她破颜一笑,并用力点了点头。

那种完全信任的笑容,让我的心陡然泛起苦涩。眼看着她又放心地扭过头去,浑然不觉地依然望向窗外。

我整个人脱力般跌回椅背上。

“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我可以骗茉叶,却骗不了我自己。

看看我来到古代之后,身边的每一个人,伏琅、阿喜娜、蕖丹一个一个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却无能为力。

我的每一次微小的挣扎,起初看着,或许以为是胜利,而其实,不过只是恰巧依循了命运的安排,汇入了命运的洪流。

而这一次,命运带给我的,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尚且无法把握,更何况是旁人

而东胡,等待着我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我更不知道。

我所能知道的,仅仅只是

茉叶,我们不能回头。

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以后的行程格外顺利,不到两日,我们已走出那片丰沛的草地,进入阴山山麓狭长的山道。

过了前面那道隘口,就是东胡的地界了。

代表着匈奴以及冒顿的白色苍狼旗再也不会在视线里飘荡,我不觉有些怅然若失。

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保留多久,很快,我和茉叶便被接到了一辆由十六匹蹄色雪白的骏马拉乘的大车上,车厢扩敞如一座小型帐篷,四周垂以纱幔,桌几齐备,中间铺有五彩绒毯,可容数人在此歌舞。

茉叶看得啧啧称奇,“这东胡王可真会享受啊”

我则不可思议地瞪着厢顶横梁上那条盘旋的装饰龙纹。龙,是华夏民族的象征,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可是,在久远以前的胡地,怎么可能出现龙的图腾

现代曾有历史学家宣称,匈奴是夏启的后代。莫非,东胡的祖先也是汉人

深思而不可解,索性抛开这一切。我撩开车窗边的纱幔,轻声询问驾驶座旁的东胡使者:“请问还有多久到达东胡王的驻地”

使者回头,冲我一笑,“阏氏不用着急,天黑之前你就可以见到我们伟大的东胡王了。”

大约是终于完成使命,安全回到了自己的部族。使臣的笑容看起来要比往日明朗舒畅得多。

我的心却寂寂地沉了下去。

天黑之前

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山道之上,随着车行的方位,一忽儿明,一忽儿暗。阴山两侧,果然是两个天地。匈奴持续阴雨,东胡却骄阳似火。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

匈奴也要成为我记忆里的一个过去,那些曾经有过的挣扎、欢笑、爱恨以及荣辱,都消散于生命的长河里。

是的,生命我们的生命还在继续,可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恩或者怨,都已成为过去,不会再让我做出任何抉择。

冒顿的生死再也与我无关。

此生,天涯咫尺,终成陌路。

为此,放下一切我以为我会高兴,然而,为何我的心却仍如下在王庭里的那一场冷雨般,晦暗凄迷

前路渺茫。

谁能说斩断过去,未来就是一片坦途

这样想着熬着,不知不觉中,竟然还是在马车有规律的一摇一晃中跌入梦乡。

梦中似乎也有火辣的阳光,要将人蒸发似的炙烤着。

那种江城夏日火炉般的感觉久违了的温暖和炙热却仿佛如前世一般遥远了。

耳边有嘈嘈切切不间断的吵嚷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地奔进奔出。然而,这些声音都是卑下的、压抑的,唯有一个男人沉厚的低斥声,显得突兀而明晰。

好吵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然而下一秒,又猛然想起,这不是在家里,不是清闲的休息日,我躲在房间里睡懒觉,被老爸的唠叨声给烦醒。也不是在匈奴,我的阏氏帐里,被奴隶们小心翼翼的干活声给无可奈何地唤醒。

这是在东胡,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是被自己的族人进献来求和的卑微的异族女子。

我需要看人的脸色行事。

这么一想,我冷不防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可是,才一动,眼前就是一黑,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旋转。

我这是怎么了

仿佛所有的意识都在慢慢从飞旋的脑袋里挣脱出来,不再受自我的约束。

好、难受。

我用力咬住嘴唇,希望借由身体的痛楚,保留一丝清醒的意志。

然而,很快,我的耳畔竟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别动,你现在需要静养休息,好好睡一觉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那个声音,刚才离得远了,我竟不曾听得清晰,那样沉厚温暖的声音,多少次响在我的记忆里,在我孤单绝望的时候,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激励我不断前进、前进的唯一动力。

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了,再也不会见到声音的主人。可是,这一刻,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在我最无助的时刻,它又温柔地响在我的耳边。那个曾经笑着唤我“丁可儿”的声音。只有他,唯有他,才知道那三个字对于我的意义

泪水,无声地从我的眼角滑落,我颤抖着唇,在意识逐渐跌入昏黑无知前的那一刹,喃喃地呼唤出他的名字:“卫子霖。”

他是卫子霖不,也不全是。他的身体是有着和卫子霖相同容貌的另一个人霍戈,而他的灵魂才是与我一同遭遇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学长卫子霖。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贺赖族长巴图鲁那顶寒碜老旧的帐篷里,那个时候,整个贺赖部的人都不知道,眼前那个双目紧闭,形容憔悴的男子,是东胡的四王子。

我一边用银匙搅动着碗里的羊肉汤,一边“呵”的一声轻笑出声,“真没想到,原来贺赖曦央那个不起眼的私奔情人竟然是东胡王的继承人。”

坐在我对面的霍戈也笑了,“谁说这不是天意呢你忘了草原上流传很广的那句谶语”

贺赖曦央的夫君是最英明伟大的草原之王

我一手支颌,笑睨着他,“这你也信”

“天意莫测,看看你我如今的处境,还有什么是不可相信的”

第四章旧识2

也对。

我怔了一下,叹道:“的确。如果那一日在图书馆,有人告诉我,我的未来是在一千多年以前,我一定不会相信。”

“不但不信,还会臭骂那人一顿。”霍戈加一句。

我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是那种完全放松下来的、心有灵犀的笑。不必担心身份被拆穿,会被人当作另类看待。更不用去揣测对方的想法,时时算计别人,也担心自己的脑袋会被人算计掉。

多好啊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还有一个人,是完全懂得自己,曾经参与过自己的过去,有着相同的经历。那种在现代时,与同学无拘无束、亲密相处的感觉又活过来了。

“我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我恍惚笑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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