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 第十六幕【夜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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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到的。”怅惘的目光,在熟悉的面孔前,化作一汪柔情的湖水。

“今日午后。”云凡答。

“听闻你在北陆这些年里,结识了不少有志之士,怎么今夜宴会上只见两位?”她的目光扫过贵宾席间,只瞧见了古依娜与辛扎依玛。对于飒部六将与古依娜的故事,云姈早有耳闻,今夜,这传闻中的古依娜虽然到了,可那飒部六将却并未尽数出席,令云姈有些疑惑。

“北陆这些年里,他们习惯了风沙中来去,刀口上舔血,初来明月城,其余几人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一进城我便让他们先去休息,若有失礼数,还望国主见谅。”云凡说谎的时候,眼不眨耳不红。

“无妨于礼数,都是自家人。”话语间,云姈回忆起几年前云凡离开时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心疼。“倒是你,与记忆中相比,不仅瘦了还晒黑了。”

“国主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说笑。”云凡觉得自己除了晒黑了,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或许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成长过程。

“这么些年在北陆过得很辛苦吧。”云姈关切道,对于云姈的关切,他很感动,遂安慰道“无所谓辛苦不辛苦,毕竟都已过去。”

“是啊,都过去了。”她的目光里,怅惘的情绪在与云凡交谈间似有郁结,“今夜是家宴,诸位不必太过拘谨。”

事实上今夜的景颐殿,是以家宴为名的国宴规格。在霁朝的礼乐文化里,从来没有家宴邀请世家大族和文武官员,来共同款待远道贵客这么一说。更何况,这位远道贵客,还是他们自家未来的国主。云姈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让跟随云凡回来的北陆六人放轻松罢了。毕竟,以后肯定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打好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随着礼官高喊“开宴”,宴会正式开始。

婀娜的舞姬在众人目光中,于殿上翩翩。绝美的舞姿如池中金莲,在华灯礼乐的映衬下令人目不暇接。宫人们在此期间将第一轮的美味佳肴陆续送到每一位宾客的坐案前。

此时的云凡表现得有些过于低调。

作为今夜宴会上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这个全身上下都是故事的男人竟然含蓄地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在云姈的记忆里,她的那位弟弟不该是这个样子。云姈心想,会不会是北陆的经历改变了他呢?思量间,她的目光回落到了贵宾席上,恰好这时古依娜正好抬眼,于是霁北的第一美人与北陆的第一美人迎来了历史性的对视。

如蓝宝石般的明眸在此间消融了云姈眼底的怅惘。仅仅是瞬息的相视,云姈感觉自己似乎是爱上了这个来自北陆的金发姑娘。

她从这个女孩的眼中看见了向往已久的自由与快乐,但是,随着歌舞声息,礼乐交替,这些皆在云姈的眼中,化作遥不可及的梦幻泡影。

认清了现实后的云姈,趁着在这个间隙,与众人说起刚刚她误入的那场清梦。目光依然弥留在古依娜的身上,令古依娜有种夙国国主专门给她讲故事的错觉。

事实上,大多数人顺着云姈的目光,皆以为她将要讲的故事是说给贵宾席上的云凡听。大家都知道今夜云凡才是宴会的主角,可是云凡却始终低调的将自己当做是来走过场的。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像是对宴会上的一切都并不关心。

云姈“刚刚钟鸣琴瑟的间隙,孤误入了一场清梦。梦中,明月城的大门在清晨的雾霭里被推开,一支如洪水猛兽般的军队在顷刻间填满了城中大街小巷。”

“看来这清梦,并不清闲。”云凡道,“国主日理万机,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只是片刻清梦罢了。”她叹息着,“当时孤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大殿上。从满朝文武到身边宫人,无论孤如何斥问,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孤,是谁来了。”

云姈“但是孤却看见,每个人的袖中都藏有贵重的锦盒。于是,遂以为是你回来了,以为大家将你回来的消息视作密而不发的惊喜。于是孤决定亲自出月华门相迎。结果,当孤怀着满心欢喜,与这支军队在大街上相遇,孤才发现原来回来的并不是你。”

云凡“我爱敲门,从不推门。”

“那你猜猜,这支军队隶属那位诸侯。”云姈饶有兴趣的问云凡。

云凡“猜不出。”

云姈“你是不想猜。”

云凡笑“还是国主知我。”

云姈“这支军队身着血红色的铠甲,骑着凶悍的猛虎,手握着常人两只臂膀合力才能挥动的战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是夏国的血虎骑。”文臣席上的臣子们窃窃私语,话语中略带几丝敬畏。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支军队身着古铜色战甲,头戴夜鸦白翎,紧随于身着红色铠甲的军人身后。”怅惘的情绪在她提起这只军队的时候转变成毫不掩饰的厌恶。

“墨国的白羽夜鸦。”武将席上一位将军小声冷哼,眼中流露憎恨和鄙夷。

云姈“这群人肆无忌惮地闯入平民宅院,搜刮金银珠宝,顺道探查是否有人侥幸躲过血红色铠甲挥舞的战斧。散落的金粉、遗落的玉珠在哀嚎恸哭声中沾染上炙热的鲜血。这些战场上有着森严纪律的军人,在面对他国老弱,竟如吃人的野兽。”

“不过是一群虚伪的强盗。”云凡道。“又怎配称作是军人。”

“阴郁昏暗的天色,腥臭难抑的街道,错落满地的尸骸,狰狞扭曲的嘴脸。昔日繁华的明月城,在两支军队一张一弛的协作下,化作人间炼狱。”朱唇轻启间,喉中似有哽咽。下一刻,她的目光从远道而来者身上挪开,于不经意间落于大殿上的世家群臣席间。

在目睹云姈的脸色,于短短几句间,经历了欢喜、惊讶、厌恶、悲伤、无奈五种复杂地变化,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感,在云姈沉默的间隙,涌上云凡心头。

“先生,这位夙国主先前明明说自己做的是一场清梦,怎么现在听着倒像是一场噩梦。”贵宾席间,疑惑的辛扎依玛用蛮语小声问古依娜。

“我记得东霁有句古话,叫醉翁寻酒,意不在酒。”古依娜思索道,“更何况梦境与现实,往往是相反的。”

“那这又啥好在意的!”辛扎依玛眉头一皱,没控制住音调,引来周围不少夙国官员的不悦。“你轻点声!”古依娜提醒辛扎依玛道。虽说明月城中时常会出现一些北陆来的商旅,但是在这群士族出身的大夫看来,无论是商旅还是来自北陆的商旅,他们眼中存在的偏见的不仅仅是对于某个职业,更多的还是一个种族。

当然对于这些蛮人的戒备之心,也是这些官员不悦情绪的来源之一。夙国自古以来坐镇王朝以北要地,难免会与北陆的军队存在些许的摩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云凡见状,略微皱眉,遂侧身对辛扎依玛道“别失了礼数。”

待众人不再注意她们,古依娜与辛扎依玛私语“故事没到最后,你永远猜不到说故事的人想传达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所以先继续听她继续说下去。”

王座下,群臣贵宾世家代表若有所思。

王座上,女人继续讲述没有说完的梦。

“当这两支军队沾染着一身的鲜血,与孤擦肩。孤跌座于由无数夙国子民之血汇集成的河流中。意外的是,无论是古铜色的强盗,还是血红色的军人,自那一刻像是看不见孤似的。惶恐中,孤蓦然回首。”她顿了顿,“诸位猜,孤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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