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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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文心已经是第九天只吃了个半精了。

自古无用是书生。都说学了四书五经去考乡试,然后省试,再后金榜提名,是光宗耀祖的不二法门,但只有真的打包袱入乡考试的人才知道,从乡试开始就是攀比关系的时候。没有后台的,连攀比的机会也没有,至于中状元更是白日里发梦…

他好饿!

太平盛世时候才有读书人的位置,爬不上高位还可以在乡野里教书,能教几个学生混口饭吃,但他生不逢时,正赶上四处天灾连绵,结果除了偶尔能帮乡中地主调教一下后辈的算帐之术外,他全然没有任何收入。

画得好画又如何…写得好诗又如何…春天教学,夏天代考,他手中的银两依旧不够他活过冬天。

一片叶子飞舞着落下来,正好落在施文心那张仅放着一个壶一只杯的破木桌上,焦黄的树叶昭示着秋季的到来。

“秋风起,孤鸿亦哀鸣…冬天要到了,我该如何是好啊…”还是好饿,他已经把米仔细等分好了,但算算也只能再吃两个月而已,而这每天一点的米,也只够他煮一锅清得可以数清米粒的米粥——或者应该说是米汤,总之吃不精不但是眼前的事实,还将延续到以后。

愁云满面,施文心呆坐在木桌前,拿起那片叶子仔细端详。

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母,尚在襁褓中就被丢在这破落的文心书院外,所幸书院里的老院士好心收养了他,当养个徒弟继承书院,但在去年年底,老院士终于也寿数尽了,回归尘土。

他在数九的寒天中,挖掘着冰冷的土地,葬下那个对自己如父亲一样关爱的老人,从此独自一人生存,才知道在这个世上要一个人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

不但饿,而且也好寂寞…这个书院已经很久没有人烟了,如果要存些小钱,看来就要现在开始准备,画些菊花图,赶到集市上重阳之前卖掉,或许能有些收入。

轻叹口气,肚子咕噜一声叫,仿佛与他担忧的心绪相合。只要能活下去,他就一定要努力…

收拾起纸笔,放进已经洗得泛白,补丁叠着补丁的书袋中,施文心走出门,将门轻轻掩上。

不用锁门,反正只是去附近画画野菊花而已,况且只怕天下哪个小偷家也比这书院更值得偷,虽不至家徒四壁,但都是破烂得买不出的笨重东西,米藏在隐蔽的地窖里,最多可以拿书去——不必留下,他都看了记在心里,他一向是过目不忘的——他怎么忘了自己的这身本事?不如到镇上去找份抄写笔录的工,或者在衙门门口替人代笔写家书,总该有些收入。

读书人…真是没办法,他这样乡野里成长的就更是麻烦,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总是带着一股书卷霉味,就算思进取也想不出办法,但想起给他起名字的老院士的梦想是要他振兴书院,他就觉得应该好好振作。

就算书院振兴不了,但总不能先让自己被饿死吧!

背着书袋,施文心转身,刚迈出一步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他闭上眼,不想看自己倒下去的模样。

虽然不至于五谷不分,但他真的只知道读书读书再读书,四体是很不勤快的,衣服一天一洗,水一日一打——他只做一天够用的份,从来没有用过大力气。他晓得自个儿是那种就算努力也一定会跌倒的,所以他不想看,也懒得试图阻止自己倾倒的身体,只是把双手放在身前作出前推的姿势。这样就算摔下去,也不至于直接头碰地那么凄惨。

但他并没有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是倒在一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上面。

他的双手正好压着那个东西,温暖而柔软,毛毛的好不舒服。没有睁开眼的施文心顺势把自己的脸也贴了上去。

嗯,真好摸。

贴着不明物体,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抚摩掌心下的物体。好多的毛,有硬有软,好象是什么动物,而且毛下还不断传来阵阵脉动。

是活的啊!

而且是好大一头!

是什么呢?

施文心大约在那头动物身上趴了约小半刻,才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白色的毛…不对,是白色与黑色交织的毛,看起来的花纹很熟悉,有点像书院里挂着的那张不知覆了多厚灰尘的百虎图上的老虎纹样。

可是老虎明明是黄色的,不应该是白色才是呀!

细细地用手指摸了,想了又想,他终于依依不舍地抬起身子,他看到两双大而长着梅花样肉垫的爪子,像镇上小店中养的猫,他见过那种伶俐的生物整理自己皮毛时候举起这样梅花样的爪,不过小得多而已。www.luanhen.com

然后他看见一双眼。

那双眼约摸有门上挂着待客的铜铃大小,荧荧地,竟是一泓清泉一般的绿。

那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凌厉狂野,带着凶光,却闪过半丝疲惫。

那是一头虎。

那是一头白色的虎,他终于确定自己先前看到的是老虎的斑纹没错,不管怎么看,毛而圆的耳朵也好,大大的枣核形的眼睛也好,鼻子旁边的花纹也好,都明明白白表示这是一头老虎。

真是好大的虎,算一算,大约比他要长上两倍吧!现在它卧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

“我没有肉,你吃了我也不管用。”

他呐呐地,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好漂亮的生物,应当在山林中呼啸称王的虎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门口呢?就算这个书院地处荒凉的镇边,也不至于成了飞禽走兽常来常往的乐园——他在这里见过最大的野兽也不过是一头小猴子,而且还因为他没有给它东西吃而抓了他的手——但他穷啊!没有馒头也没有糖果子,所以连猴子都不理他。如今突然在门外出现了一头老虎,他只能想成是来吃他的,别说他笨,除了他自己,他也再找不出什么老虎可以下口的东西了。

他真的不好吃,瘦瘦干干没有几两肉,幸好生得骨头细,穿着衣服还像话而已,但若是要喂给这头老虎吃,只怕不够塞牙缝吧!而且他的骨头,也许会硌了这头威风凛凛的山大王的嘴…

想着这些奇怪的事,施文心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心里的念头千变万化,而趴在地上的白老虎早已经看得不耐烦。

是的,他就是魔域圣教的火魔帝龙焰——被那群所谓的正派修行的仙道以及江湖人士追杀,他虽突出重围,却还是受了伤。

一剑入心,虽然无性命之忧,却也逼得他打回原形。

人魔同体,他的本体就是一条白虎。他一面走,胸前一面滴血,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倒在这个破房子外。

这房子真是够破,连一块写着“文心书院”字样的牌匾都掉得只剩下一颗木钉勉强挂住一角,在风中边晃动边吱呀作响。这里这么破,且没有什么人的气味,应该是个空屋,只要那块牌匾不要掉下来砸到他头上,估计过上一夜就可以恢复人形,而且伤也会痊愈。

仙道?哼!不过是一群以多欺少的委琐小人,不是忌讳魔域近百年来兴旺坐大威胁到仙道在人间所得的供奉,又怎么会趁着他出巡魔域边界的时候偷袭?

只要休息一夜,明天就杀将回去,把那些背后放冷剑的统统来个全灭。既然他们说他是妖魔,他就彻底妖魔给他们看,不然岂不冤枉他们栽赃一场?

连地主老财家的姑娘遭采花大盗开苞都算到他头上,被他抓到,一定一手掐死一个,挖坑埋掉。

正一面想着如何报复,一面养精蓄锐聚起身体中的魔气疗伤。龙焰只听得嘎地一声,门开了,走出个书生打扮的人。

那个人一出门就极目远眺,却不看脚下,然后回头关上门,微微思索了一回,摇摇头,然后转身一脚踩在他的尾上。

他眼睁睁地看见那人倒了下去。

说真的,龙焰并不觉得特别疼,那人好轻,一点分量都没有,他只觉得尾吧被轻轻地压了一下而已,但那人就立刻向他倒了过来。

他看着那人倒下的样子,只觉得方才被人以剑穿心都比不上现在来气。倒就倒罢,好歹也要力图自救一下,手晃脚晃的才对。若是来不及反映,那也好,就干脆仆下去无所谓,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有时间作些挽救,却把手放在胸前作好仆倒后免于受伤的姿势。他从来不曾见过这种不努力的人。

而且…仆到龙焰身上的他,居然还闭着眼睛上下其手!

那人一双手不安分地在他毛上摸来摸去,正好又躺在他肋下,摸得他直发庠不说,还把一张脸也干脆埋进他的毛中去。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平常人不都会抬头看明白是什么先吗?怎么这个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在他身上蹭得流连忘返,居然还长叹口气才抬头看他。

这个人的脸——很秀气。龙焰挑着虎眉,看着那个从他身上爬起来的家伙。虽然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却有一张好看的脸,小小尖尖的下吧,圆而小的鼻子,薄而小的嘴唇微微水红。眼睛倒不小,但是半眯着,一副慵懒的模样,看了就来火。

不自觉地,龙焰瞪着那人的目光中带上些许愤怒。

怪不得方才根本感觉不到屋子里有人气,看他魂游天外的样子,根本就是幽灵一抹,连他的本体都吓不到他。老虎不是人人惧怕么?怎么他只是看着自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并没有惊恐得坐到地上,也没有战抖着逃跑?

龙焰不解之间,就听施文心碎碎念:“我没有肉,你吃了我也不管用。”然后一脸的苦恼。

他受不了了!这么呆的人类连那些被仙道策动追杀他的江湖人还不如,他决定不要再看他那张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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